有什么推薦的小媽文學(xué)么?

★小梁帶你玩手機★

同人CP的就算了，最好帶著簡介，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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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稱

為了給我媽治病，我嫁給了身為首富的老頭，給他閨女當(dāng)小媽。
他說他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遺產(chǎn)都留給我。
沒想到老頭言出必行，當(dāng)天下午就死了。
等我美滋滋來大學(xué)報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室友就是我那個便宜閨女，還處處針對我。
我：「逆子！我可是你媽！」
01.
為了讓我二十歲就結(jié)婚，老頭煞費苦心，特意將我?guī)У搅藝獬蹲C。
「哥雖然年紀大了，但還算有點小錢兒，你放心，等我死了，這錢都留給你?！?br /> 嗯，南省首富=有點小錢。
上千億啊那可是！
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老頭兒看到我就愛得要死要活，非要把我娶回家。
也是趕上了，我媽重病，需要換腎，我為了錢，只能選擇嫁給了他。
萬萬沒想到啊，這老頭說到做到，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給我。
證是上午領(lǐng)的，人是下午走的。
新婚當(dāng)天變寡婦，電影都不敢這么拍。
【陳國華先生死后，遺產(chǎn)由妻子趙妃任意支配，包括女兒陳子涵的一切開銷?！?br /> 葬禮結(jié)束之后，我看著那份遺囑，把這輩子所有傷心事都想了一遍，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扣 1 佛祖原諒我。
「請您尊重逝者！」
金牌律師劉小剛坐在我對面，看到我的笑容之后，義正言辭地提醒我。
我猶豫了一下，「我只是想到了開心的事?！?br /> 劉小剛不說話了。
一旁，我的便宜閨女陳子涵憤怒地將合同遺囑扔到一邊，「不可能，我爸憑什么不給我留錢，憑什么給這個狐貍精！」
我甚是同情地看著她：「是啊，怎么會這樣呢，寧愿給我這個狐貍精，也不給你?！?br /> 陳子涵氣得發(fā)抖。
我笑得發(fā)抖。
但我沒告訴她，其實還有一條隱藏協(xié)議。
【補充條款：四年內(nèi)，趙妃必須照顧好女兒陳子涵，否則遺囑作廢?！?br /> 02.
開學(xué)當(dāng)天，陳子涵摔了門，直接就從家跑出去了。
我沒管，因為今天我也開學(xué)。
司機開著家里的邁巴赫，一路護送我到了學(xué)校門口。
一推開寢室門，我樂了。
喲，這不我的便宜閨女陳子涵嗎？
陳子涵正坐在凳子上化妝，看到我進來，手一哆嗦，口紅畫歪了。
「你這個狐貍精怎么會在這里！」
她咬牙切齒地盯著我。
將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部放好，我才終于騰出空回她：「我也是這個寢室的?！?br /> 陳子涵驚了。
她難以置信、臉色又青又白，然后整個人憤怒地一摔化妝品，「我要找輔導(dǎo)員換寢室！」
「誰要和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住在一起！」
看看給孩子氣的。
我心中母愛泛濫，走過去，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聽話，別鬧了?！?br /> 她被我感動得稀里嘩啦的。
動了，動手把我推開了。
稀里嘩啦是因為我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化妝品掉了一地。
「你這個狐貍精，別摸我，惡心死了！」
陳子涵一甩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zhuǎn)頭出了寢室。
應(yīng)該是去找輔導(dǎo)員了。
我嘆了口氣，將地上的化妝品撿起來收拾好，躺在了床上。
沒一會兒，另外兩個室友也到了。
一個叫劉麗，一個叫陶桃，看起來還是挺好相處的。
「來來來?！?br /> 我從行李箱摸出了兩套化妝品塞給她們，「送你們的見面禮。」
陶桃驚呆了，小嘴兒長大了看著我：「這，這是海藍之謎吧，好貴的！」
「不貴不貴?！刮抑t虛，「五千多一套，你們先用著哈，別嫌棄?！?br /> 開學(xué)第一天，和室友相處十分融洽，我很滿意。
下午，陳子涵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寢室，顯然是輔導(dǎo)員沒有同意她換寢的要求。
「你也有。」
我掏出了那套海藍之謎，遞給她。
畢竟我準備了三套，特意拿來送給室友的，雖然花的是她爸的錢。
陳子涵啪的一下，將化妝品打翻在地上，惡狠狠地盯著我：「誰要你的東西，假惺惺，還不是出賣身體換來的！」
說完，她扭頭看向其他兩個吃瓜室友。
「我勸你們也別用，你們可不知道，她為了錢，嫁給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用這種狐貍精給的東西，你們也不怕爛臉！」
此話一出，兩個室友頓時面面相覷。
她們看了看手中的海藍之謎，又看了看我，猶豫半天還是沒有還給我。
嗯，看來海藍之謎的誘惑還是很大的。
03.
沒兩天，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傳出來了。
大一的那個趙妃為了錢，委身給六十多歲的老頭兒，簡直不要臉。
enmmm，說得也沒啥錯。
不過有一點需要糾正，我還沒來得及委身，老頭就走了。
好像趕著投下一胎，氣氛到那兒了，不走不行。
「看到了吧，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陳子涵拿著手機，得意揚揚的舉到了我的面前，「你等著吧，就你這樣的狐貍精，是不會好過的！」
唉。
叛逆少女。
這些流言蜚語，說真的，對我造不成任何傷害。
從嫁給陳國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我的內(nèi)心被自己武裝得無比強大。
「不要臉！」
陳子涵看著我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她倒是咬牙切齒。
正當(dāng)我準備開口的時候，陳子涵的電話忽然響了，我眼尖地撇到了上面的備注：【齊林】。
我：......
不會是我想的那個齊林吧？
「老公！」
陳子涵瞪了我一眼，接起電話，轉(zhuǎn)頭對著那頭撒嬌，「嗯嗯好，被一個狐貍精耽誤了，我馬上就來！」
隨后掛斷了電話就要離開。
我一把攔住她：「你去哪？」
「干什么！」
陳子涵不屑地看著我，「雖然我爸娶了你，但是你也別想管著我，我可不會承認你這個狐貍精！」
我抓著她的手，義正言辭。
「我必須得看著你，畢竟你是我閨女?！?br /> 陳子涵一把甩開我的手，「死狐貍精，就憑你也配當(dāng)我媽？！」
「別跟著我！」
說罷，她一扭頭跑出了寢室。
我也跟了上去。
不管是不可能的，雖然沒血緣，但我畢竟拿了她爸的遺產(chǎn)，必須得看好她。
煮熟的鴨子可不能飛了。
更何況......
05.
我跟在陳子涵身后，看著她跑進了食堂，一下?lián)涞搅艘粋€男生的懷里。
那個男生的側(cè)影看起來十分眼熟。
人總不能這么倒霉吧？
果不其然，男生一抬頭，我看清了他的臉。
媽的，化成灰老娘也忘不了他這張臉，我的前男友，齊林！
兩個月前，我媽重病，在我無比難過的那段時間，他可是毫不猶豫地傍上了富婆，踹了我。
我至今還記得他說的話。
「趙妃，馬上就大學(xué)了，你這樣窮，還帶著一個累贅，怎么可能配得上我？」
「好好認清現(xiàn)實吧，咱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三十六度的體溫怎么能說出那樣冰冷的話！
于是我同意了分手。
他傍他的富婆，我嫁我的老頭，從此以后各不相干。
沒承想，他搖身一變，成了我的女婿。
原來他所謂的富婆，就是我那個便宜閨女啊。
我想笑，他估計還不知道，現(xiàn)在富婆的錢，都攥在我手里。
「你怎么跟來了，我不是說了你不準過來嗎！」
陳子涵看到我，頓時對我怒目而視，眼神中充斥著厭惡。
我攤攤手：「就許你吃飯，不讓我吃?。俊?br /> 她被我噎了一下，不說話了。
齊林皺著眉看了我一眼，問陳子涵，「你們認識？」
他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慌亂，估計是怕我戳破他，有些緊張，摟著陳子涵的手都緊了緊。
陳子涵愣住，回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有些支吾，似乎在尋找措辭。
我微笑了一下。
「認識啊，我現(xiàn)在負責(zé)照顧她?！?br /> 齊林頓時松了口氣，嘲諷地看著我：「哦，感情就是個保姆啊，那你裝什么？」
「我還以為你是誰呢，就一個保姆也配這么和涵涵說話？！」
保姆？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嘲諷鄙夷的目光，想了想，沒有反駁。
看到我沒說話，陳子涵仿佛忽然篤定了起來，直接承認：「沒錯，她就是我的保姆，煩死了！」
齊林摟著陳子涵，瞥了我一眼。
「既然是保姆，那就聽主人的話，別來打擾我們?！?br /> 我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去窗口打了四肉一湯，一點菜渣都看不到。
有錢，就是瀟灑啊。
吃飽喝足，我回到寢室繼續(xù)躺著，沒過一會兒，陳子涵也回來了。
「齊林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br /> 我看著陳子涵的側(cè)臉，忽然說道。
誰知道陳子涵一下子就炸了，猛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你說誰呢，就你這個狐貍精也配說我男朋友？」
「我看整個華國，就你最不是個好東西了！」
頓了一下，陳子涵繼續(xù)補充：「更何況，你都不了解他，我們的感情輪不到你置喙！」
「齊林說的一點沒錯，你就是我的保姆，別真拿自己當(dāng)我媽了。」
我沒說話。
躺在床上翻著手機。
世界上估計沒人比我更了解齊林了，那可是我前男友。
當(dāng)年他為了一己私欲把我給踹了，而且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那段時間我受到的傷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我不想干預(yù)陳子涵的戀愛，畢竟她是成年人，這又不是早戀。
但是齊林那樣的，絕對不行。
既然拿了老頭兒的錢，該負的責(zé)任必須要承擔(dān)。
06.
我特意百度了一晚上，叛逆期的少女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
答曰：你跟她反著來就行了。
打個比方：抽煙不好，你就偏偏讓他多抽，他自然而然地會戒煙。
真的嗎？
我盯著屏幕上的回答，有些震撼。
要不......試試？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再次和陳子涵談心。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其實齊林真是百年難遇的好男人，你倆一定得好好處，千萬別分手！」
想了想，我又補充：「除了他這個女婿，我誰也不認！」
陳子涵驚愕地看著我。
「你大早上吃錯藥了吧！」
看來沒啥用。
我憤怒地給那個回答舉報了，我就知道不靠譜！
「我勸你少管我！」陳子涵瞪了我一眼，「找好你保姆的定位！」
現(xiàn)在的孩子真難搞。
我嘆了口氣，躺回床上。
忽然叮咚一聲，微信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齊林？
他加我干什么？
我可忘不了當(dāng)初我孤立無援的時候，他說刪就刪，一點情面都不留的樣子。
現(xiàn)在怎么想到加我了。
我本來不想理會，這時，他再次發(fā)了一遍，并配上了一句話。
【趙妃，我有事找你?！?br /> 抱著疑問的心情，我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請。
那邊立馬發(fā)來一句話：【我在寢室樓下等你，有事和你說。】
我服了，都來我樓下了不直接告訴我，非要我同意個好友，有毛病吧。
穿好衣服，我下了樓。
齊林站在樓下，看到我下來，立馬招招手。
「有事說?！?br /> 我站在他面前，有些不耐煩。
齊林皺眉看著我，眼神之中帶著失望：「妃妃，你現(xiàn)在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跟你不熟吧，別叫得這么親密?！?br /> 我立馬后退一步，「我變成什么樣了？」
齊林復(fù)雜的眼神打量著我，半晌，才開口，「你別瞞了，我都知道了?！?br /> 知道什么？
可能是看出了我疑惑的眼神，齊林繼續(xù)說，「你為了錢，去傍一個老頭兒......」
原來是這事兒。
「那你嘚嘚啥，你不是也傍富婆了嗎？」我不耐煩。
咱倆頂多算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齊林看著我，神色中帶著難以置信，聲音都不自覺的大了一些：「你怎么能這么說呢，你和我怎么能一樣，那個老頭我聽說他已經(jīng)六十多了，你怎么這么拜金，怎么可以為了錢就......」
他似乎在尋找措辭，「怎么可以為了錢就去陪老頭睡覺呢？」
「哎哎哎，你可別瞎說啊?！?br /> 我大吃一驚，連忙擺手，「你可別誤會了，老頭兒死了?！?br /> 還沒來得及呢......
「幸好當(dāng)初我沒有和你在一起?！过R林復(fù)雜地看著我，「想不到你還克夫?！?br /> 我：？
07.
說得真好，下次別說了。
「你以前明明上進又努力，怎么現(xiàn)在變得這樣拜金還勢利？」
「不！」
我搖頭，「我本來就拜金，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而已?！?br /> 齊林憋了半天，憋出來幾個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如果你就是為了說這些，那你可以離開了。」我皺著眉，十分煩躁地準備離開，「我實在沒工夫跟你扯這些。」
某寶和某東還等著我的光顧呢。
「你現(xiàn)在在涵涵家里做保姆是吧？」
齊林忽然攔住我，「涵涵家境很好，你在她家里做保姆應(yīng)該賺的也挺多的吧，別再把這份工作弄丟了。」
「還有，我們之前的事不要和涵涵提起，我怕她吃醋?！?br /> 我一臉問號：「你要是腦子不正?？梢匀タ纯茨X科，沒必要和我說這些?！?br /> 齊林卻像沒聽到一樣，繼續(xù)自說自話。
「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后也不要在纏著我了，讓涵涵看到了容易誤會。」
「你沒事兒吧？」
我驚呆了，「不是你非要讓我下來的嗎？」
怎么還反客為主，直接變成我纏著他了？
他可真應(yīng)該吃點溜溜梅，我看他就是閑得慌。
「我在認真和你說！」
齊林皺著眉，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們的事情爛在肚子里，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不會有以后！」
我剛想反駁，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干什么！」
一回頭，陳子涵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齊林啪地一下撒開了我的手，「你家保姆一直纏著我?！?br /> 他的變臉和倒打一耙，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整個人都不好了。
說真的，我是不是應(yīng)該給他道個歉，畢竟我有些自大了，看來我還是不夠了解他！
從前，真特娘的沒看出來這個齊林還是一個變臉大師啊。
陳子涵快步跑過來，一把將齊林拉了過去，擋在身后，神色警惕地看著我：「你到底想干嘛！」
「我......」
剛想解釋，我卻猛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
一臉厭惡的寒門貴子齊林，還有擋在他身前護犢子一樣的大小姐陳子涵，和我這個拜金的后母。
我靠。
這不對，我拿得該不會是惡毒反派的劇本吧？
此時此刻，眼前這場景，我活脫脫一個強拆苦命鴛鴦的惡毒繼母??？！
08.
這情況不太對！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你別管我，聽不懂嗎！」陳子涵擋在齊林的身前，神色抵觸地看著我。
嗯？
該不會以為我是來拆散他們的吧？
雖然我確實有這個想法，但是完全是出于齊林是個軟飯男，我又不是見不得人好。
自由戀愛我不反對，我只是反對齊林這個戀愛對象！
「算了?！?br /> 我揮揮手，看向齊林，「我懶得理你，我勸你好自為之吧。」
齊林神色之中閃過一絲慌亂，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而陳子涵則是警惕地看著我，直到我離開，還能感受到視線一直盯在我背后。
服了。
我躺在宿舍床上，怎么辦呢，怎么才能讓他們分手呢？
好歹我現(xiàn)在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最少也得看著她找一個正常人當(dāng)對象吧？
齊林又拜金，還吃軟飯，偏偏陳子涵還拿他當(dāng)個寶。
防我跟防賊似的。
還沒等我想出辦法，開學(xué)一周時間已經(jīng)到了，軍訓(xùn)開始了。
陳子涵和齊林每天你儂我儂的，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看得我直心煩。
軍訓(xùn)剛開始沒多久，陳子涵竟然帶著齊林來找我。
她看了我一眼，「我想給齊林買輛保時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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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世界

【已完結(jié)?！?br /> 那日，十八歲的太子在冬宴上當(dāng)眾對我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嚇的差點沒拿穩(wěn)手里的琉璃盞。緩了一下神，勉強擠出一點點微笑「當(dāng)然了，瑜兒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母親也歡喜你的不成」
隨后又面向皇上行了禮「臣妾這幾日受了點風(fēng)寒，已是困倦的很，先告辭了」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應(yīng)允了。
我走出殿門口時，手里的絲帕被汗?jié)B濕了一大片，只感覺頭也暈?zāi)_下也站不穩(wěn)。
「卿卿！」
我深吸一口氣，心又懸的更高了一些，擺出一個標準的笑容「瑜兒，直呼母親名諱是有什么要緊事嗎？」
「娘娘，奴婢回宴拿些東西」斂秋識趣的走開了。
「你為什么總是和我保持距離？」崔瑜一步步靠近我。
「瑜兒，我比你年長五歲，從小也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也知道多年前我就被賜給你當(dāng)母親了。我…」
「母親，你也知道被賜給我了?。俊勾掼べN在我耳邊「本殿下說話算話」
感覺到耳邊的溫?zé)?，他的每一個說話呼出的氣都晃著我的耳墜，我亂得一塌糊涂。

我十八歲時進的這深宮，皇上并不貪美色，所以連我這個人都沒有見過幾面。他只愛他的皇后孫氏。后宮嬪妃眾多，他都不曾沾染。后來他的皇后去世了，他郁郁寡歡，患了病。不知怎么，有一日他踏進了我的殿門，說要封我為皇后，收養(yǎng)蘇氏的兒子崔瑜。于是，在還未弄明白起因的時候，我就住進了這坤寧宮。
皇上并不常來看我，偶爾來的時候就一起吃頓午膳，然后就離開了。
其實我對他的感情也復(fù)雜，沒有什么感情，又好像有些感情。
直到崔瑜第一次見我脫口而出的母親，我才明白的徹底。
又是莞莞類卿的戲碼。罷了，他也只愛他的皇后蘇氏。于是我們始終相敬如賓。
知道崔瑜對自己異樣的喜歡是什么時候呢？是前幾日，他為了給我做最喜歡的吃食親自下廚燙傷了手？是半旬前的風(fēng)箏節(jié)給我做了一只紙鳶？還是一年前他教我騎馬，我不小心摔了下來，他發(fā)了瘋抱著我去找太醫(yī)？還是……太多的細節(jié)太多的經(jīng)歷了。他也從一個我垂頭看的小孩成長成了我得仰頭看的小孩。小孩的喜歡…算得了什么呢…
今年的初雪來的特別早。坐在窗前，不到半個時辰，就堆了厚厚一層。
「斂秋，我想出去走走?！?br /> 「娘娘，外邊風(fēng)大…」
「無妨，我自己去就行了?！?br /> 「是?！?br /> 「母親，雪很大?！勾掼ひ贿呎f著，一邊為我披上了披風(fēng)。
我有些不知所措「瑜兒，你應(yīng)該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喜歡算不得什么。而且那日我也和你說了……」
崔瑜打斷道「母親，那日是兒臣不懂事多喝了些酒。兒臣知錯，還請母親不要在意。從今以后瑜兒一定好好讀書，先告退了。」
果然…是小孩子的喜歡…
從那天開始，崔瑜再也未曾在我的面前失過態(tài)。
直到有一次午膳，皇上向我提及崔瑜的年紀。
「瑜兒應(yīng)該也馬上要弱冠了吧？」
「是的，還有一旬的樣子」
「朕準備為他賜一門親事?！?br /> 我手里的筷子一頓，看向皇上「是…是啊…挺好的…皇上自己可看好哪家門第了嗎？」
皇上稍微思索了一下「朕最近國務(wù)繁忙，不如皇后來操辦吧?！?br /> 我心里是非常不愿意接受這份差事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既然是崔瑜的母親的身份再三推辭后答應(yīng)了。
果然宮里面的消息就是透風(fēng)的墻，僅一日各種自薦的或他薦的拜帖源源不斷送來。
人人都知道當(dāng)今只有一位太子，而他又是皇帝唯一的子嗣。不可質(zhì)疑，他將是未來的天子。誰都想攀上這個高臺，所以長安城內(nèi)幾乎適齡的貴族女子都附上了拜帖。
我仔仔細細挑選了三四日最終選出了二十位佳人，在之后就派人送去了崔瑜的東宮。
可是過了許久仍沒有答復(fù)，我也實在沒辦法，親自去了東宮。
我沒有帶侍從，也并未叫他們通報。
自從崔瑜被稱作儲君搬進這東宮已經(jīng)足足兩年了。這兩年我未曾主動來過，一是不妥，二還是不妥。想來想去，又何必拘泥于這些不妥，倒讓我們越來越疏遠。
遠遠看見崔瑜在練劍，我坐在了一旁的亭內(nèi)。他此時已經(jīng)又高了一些，身著玄色衣服，束著銀飾的發(fā)髻，面如冠玉，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似乎他也感覺到了多了一個人，放下了手中的劍，回過頭和我目光相撞。
我不知是太久沒見緊張了，撇過了視線。
【母親?！克呀?jīng)幾步來到了我的面前行了禮。
【本想不打擾你練習(xí)，誰知你自己就察覺了?！课矣樣樀囟似鹱郎系牟璞?。
崔瑜收回劍【母親一來我就知道了，只是現(xiàn)在風(fēng)大了，還請隨兒臣回殿品茶】
【也好?！?br /> 太子殿內(nèi)
【母親兩年都未主動來過東宮?！看掼ら_口道。
就這一句話足以讓我剛剛?cè)肟诘牟枰緹o…】
【若是說無暇倒不必，聽說母親不喜外出，更不喜參加宴席】崔瑜打斷。
我實在啼笑皆非，遲遲開口【不…不妥】
【哦？】崔瑜微微把弄著面前的茶杯【既然是我的母親，何來看兒臣不妥的意思？豈不是還在怪罪那年我的冒失之舉？】
【未…未曾…】我一時竟接不上話。
【母親一撒謊緊張就口吃?！?br /> 我竟沒想到崔瑜如此了解自己，立刻打算換個話題【前…】
崔瑜終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直視著我【若是母親要說前幾日的拜帖就不必了，我是不會考慮的。過幾日我自會向父親說明?！?br /> 看著他如此堅定的話語，我也無話可說【那我就先…】
【吃了晚膳走吧…】崔瑜似乎斟酌了一下【可以嗎？】
【好?！课覒?yīng)了。
沉寂良久，我們都說不出什么話了。他不敢看我正如我不敢看一眼，似乎眼神的相撞都會牽扯出多余的情緒。
【我回宮了?！?br /> 【好?！?br /> 再淡不過的對話，見他轉(zhuǎn)了身我也上了馬車。我沒有回頭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樣，他肯定也這樣吧。
皇上幾年前的病更嚴重了他已經(jīng)走不動路了，整日躺在榻上，我一直在旁侍奉著。
他把我認作了蘇氏，整日沁兒沁兒的叫著。想著剛開始他聽到我的卿字也說好，怪不得…
【沁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也被驚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滯停了一下，答道【皇上認錯了，臣妾不是先皇后?！?br /> 他盯著我出神，還未開口自己就笑了【是卿卿啊，是朕糊涂了。】
【無礙，皇上先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空f罷，我便準備起身。
【你可怪朕封你為皇后？】
【皇上說笑了，沒有哪個嬪妃不想當(dāng)皇后…】
【第一次見你時，你也不是如今這副端莊模樣。朕還以為，你不會被這宮規(guī)禮儀鎖住。卿卿，瑜兒責(zé)怪朕把你困住了。朕想了多日，也覺得愧疚不已?！炕噬戏鲋部蜃似饋怼?br /> 【天子的決定并無不妥之處，皇上多慮了。瑜兒還小，說話不懂事，還請皇上不要計較。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好，若是要怪，還請罰臣妾吧?！课亿s忙跪下。
【你們兩個還真是為對方著想啊。其實朕真不是來問罪的。只是朕時日無多，擔(dān)心瑜兒會陷入這種情感。為君者只能絕情。若是你也同樣喜愛瑜兒，你愿意殉葬嗎？你愿意嗎……】
………愿意
……………愿意嗎？
【娘娘…娘娘？娘娘？！】
【嗯？怎么了？】
斂秋長舒了一口氣【奴婢還想問問你怎么了，一從皇上那回來就一直坐在這，話也不說一句】
【斂秋啊，我…如果…如果我死了…你會怎么辦？】
【娘娘你亂說什么?。靠炫夼夼?！如今也只剩下我們了，娘娘你說為什么就算這樣你還要丟下我……】斂秋已經(jīng)快要哭出聲了。
【好啦好啦，我說的是如果嘛。】
如果我死了，大家是不是都會好過一點……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要見皇后娘娘！】皇上內(nèi)官張公公連滾帶爬跪倒在殿前。
我起身【何事？】
【不好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提著劍在乾清宮，侍衛(wèi)們都進不去?！?br /> 我嚇得差點跌倒，緩過神直奔乾清宮。
【瑜兒…有什么事你和母親說…放下劍…】我一步步靠近崔瑜。
此時崔瑜的眼眶已是紅透了，他舉著劍指向皇帝【他要殺你！他要你殉葬！你還不明白嗎？】
我看向皇帝，他此時毫不動容，甚至一點感情也沒有。
【這是我自愿請求的，無關(guān)皇上?！课医K于走到了他面前，連帶他的手一起握住劍柄。
【我不信！我今天就要殺了這狗皇帝！讓他不能擬旨意！我…】崔瑜失了控一樣掙脫我的手，準備使劍。
我急不擇言，一巴掌扇過去。他手中的劍哐當(dāng)一聲滑落在地。
大殿內(nèi)所有人都沉寂了，連呼吸都停滯了。
【母親就這樣不想看見我？寧愿去死是嗎？】崔瑜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淚水順著臉頰輕輕淌下。
我深吸一口氣，不敢看他【是?！?br /> 他的目光暗淡，開始狂笑不止，徒手抓著劍身向自己刺去。
我怛然失色，伸手去搶，也被劃了一道口子。
此時他已經(jīng)刺進了自己的心臟，我也死抓著劍身不放。他手上早已血肉淋漓，胸前也在淌血。我也不肯放手，血順著劍融進他的血里。他不敢用力，只能放開手去拉我的手。我拽住劍往邊一扔跪倒在地，不停向皇上磕頭【瑜兒不懂事，臣妾管教不嚴，請陛下恕罪。瑜兒只是一時糊涂，臣妾愿為他贖罪?！?br /> 只感覺頭上的珠串被磕的散了一地，額頭一股溫?zé)岬囊后w順著眼角往下流，我還是不迭的磕頭。崔瑜拉住我，讓我別跪。我還是不停，妄想皇上能寬恕他。
皇上擺了擺手，身前的侍衛(wèi)抓住崔瑜，拉著他離開。
【皇上…皇上…臣妾愿意…臣妾愿意殉葬！太子…太子只是一時糊涂…臣妾愿意死…】我拖著身子向前更近了一步，萬念俱灰。
皇上筋疲力盡的揉了揉太陽穴【朕知道了，來人扶皇后回宮】
【是?！繋讉€侍衛(wèi)上前拖住我。
午夜，我坐在桌前看著一點點燃盡的蠟落盡。終于，皇上召我進乾清宮。想必，他已經(jīng)做好了決策。
【你可想好了？】皇上伏案提起筆。
【是，臣妾已經(jīng)想清楚了。】我答道。
第二日，圣旨頒布，在皇上死后太子繼位。
【皇上與皇后感情深厚，特許皇后在皇上死后一同合葬在皇陵…】
崔瑜走上前，一把奪過圣旨，狠狠摔在地上【什么狗屁不通的東西！滾！都給我滾！滾?。?！】他氣的渾身發(fā)抖，剛剛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來。內(nèi)侍端來的藥也被打翻在地。任何人都不敢說話，只能瑟瑟發(fā)抖的跪在地上。
我看著滿地狼藉，擺了擺手【你們先都下去吧?！?br /> 待殿內(nèi)只有兩人，我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碗【瑜兒，我進這宮中算來大抵也該五年了。宮中的人都有不易，誰都不能決定自己能做到什么。就算是你的父皇，身為天子，也沒有挽回自己最愛的人。為君者，最該舍棄這些?！?br /> 崔瑜有些無力的苦笑【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護不好，有什么資格做君王呢？】
他面向我【這些年我一直克制自己，告訴自己，該怎樣做，不該怎樣做，才能讓你好過。他明明答應(yīng)過我，只要我不逾矩，就會保你一世平安。這帝王之位，我不稀罕。我只想要陪在你身邊，哪怕遠遠看著你，我也甘愿?！?br /> 【可是啊，瑜兒，這是不對的。你怎么能……】
崔瑜拉過我的手，還未來得及掙脫出來，他緊緊制住我。感受到雙唇的溫?zé)?，我諤的說不出話，想要推開，手也軟的沒了力氣。我也貪戀這一份情，貪戀的失去了理智。
【卿卿，我?guī)阕吆貌缓??！看掼び檬址銎鹞业哪槪蛔忠痪錈o比堅定的說。
我不敢看他，我怕他看破我的心事。更怕的是他沖破我內(nèi)心的防線，我好不容易堆起來的城邸。輕輕搖搖頭，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來年梨花開的時候，要來看看我。】我想要伸手摸摸他的頭，卻已經(jīng)夠不著了。
想著第一次初見他時候，還比我矮一個腦袋。剛開始還膽怯的不敢抬頭，一看見我眼里好像放了光，拉著我就叫母親，哭個不停。當(dāng)時年紀也還不大的我見了這場面也實在手足無措。
現(xiàn)在呢，這個小孩長大了，自己也夠不著了。那個和我笑談史書，頌吟詩歌的崔瑜，如今要成為天子了。那個會偷偷給我?guī)Ш贸缘?，分享民間趣事的崔瑜如今要成為一國之主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著我，眼紅的可憐，像被遺棄了一樣。也許是這樣，很小的時候，母親以這種方式離開了自己，多年后自己又要經(jīng)歷一次。
三日凌晨，皇上病逝，一杯毒酒端上桌，我拾起。斂秋抽泣道【娘娘！再……等等吧……】
我知道她說的是誰，可惜我等不到了，也不能夠等。淡淡一笑，一飲而盡。緊閉的殿門被破開，一抹刺眼的陽光直闖目色。我抬起手想要抓住那個日思夜想的人，頭輕飄飄的站不穩(wěn)，快要摔倒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又躺在了那個人的懷里。
【瑜兒…】我觸碰到他的臉，努力擠出一個笑【我歡喜你的?！?br /> 玄漢末年，皇帝薨，多日后皇后宋氏殉葬，共葬于帝陵。長子崔瑜繼位，時年二十。
【阿卿，快跑??！愣著干嘛，爹爹來了！】一個十五六歲少年拽著我的衣袖就跑。
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拉著穿了四五個巷子，最后來到了丞相府門前。
【不對，我不是死了嗎…不對，我現(xiàn)在…】我慌亂的站不住腳，抬抬頭看看牌匾，又看看地，最后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兄長…】
宋卿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摸了摸我的頭【你沒事吧，以前從來不叫我兄長。今天怪怪的…】
我略過他，今天的陽光格外晃得我頭昏眼花。抬起左手擋住，稍稍透過一些光撒在臉上，很溫暖。
【宋卿羽，你又跑哪鬼混了？竟然把阿卿也拐去了，看父親等會回來不收拾你！】宋卿翌提著一把利劍就來。
宋卿羽嚇得抓住我的肩【阿卿你可要救我，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啊啊，大哥要殺弟了！】
【大哥…】還未出聲，已經(jīng)已經(jīng)哽咽了。
奇怪，怎么感覺如此這般難過。
【你是不是欺負阿卿了！我今天非得先打…】宋卿翌手中的利劍已經(jīng)是按耐不住，下一秒就要砍宋卿羽脖頸上了。
【冤枉啊，大哥！】宋卿羽撒腿就跑，一頭撞柱子上，摔倒在地求饒。
【怎么了？】宋卿蘅聽著動靜，穿過小苑來了。
【阿卿，怎么了？】
我抬起頭【二哥，我不是在做夢吧。】
宋卿蘅被我的話一時糊的一腦子霧水，淺淺笑道【說什么夢話呢，他們這場面是…】
我腦子一下清明，也趕不及思考是夢還是死了還是重生了，畢竟再不說一句公正話，宋卿羽就快要死了。
我三步并作四步緩緩拉住宋卿翌的臂膀【大哥，我真沒事。我們就是出府游玩了一下，三哥也未帶我去鬼混。三哥，你快收拾收拾，等會爹爹回來保不準要揍你。大哥二哥，我們先去坐著等爹爹回來吃晚膳吧】
宋卿羽欲哭無淚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兒就沒了蹤影。

盯著一桌子盛宴怎么也吃不下【也就是說我只是做了個夢？不對…似乎有點過于真實了】我換了只手支著頭【不過怎么感覺少了些什么東西?！?br /> 宋卿蘅察覺到我的異?！景⑶?，你怎的如此？】
【我做了個夢…不對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夢。我進宮當(dāng)了皇后，然后陛下讓我同他殉葬…然后我死了…但是好像…】
【說什么胡話呢，如果真這般，有我們在，我們定是要護你周全的?！克吻湟羁聪蛭疫@個傻妹妹，有些無奈的笑了。
【是啊，阿卿你想太多了哈哈哈哈。是吧，爹爹？】宋卿羽笑得打滾。
宋塵從上桌開始就一直不吭，聽了我一番話，更是臉色白煞了三分。
一向察言觀色的宋卿蘅一下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該不會…】
第二日一道圣旨傳到時，所有人都不信的胡話奏效了。
不過事情有了偏差，這次我直接當(dāng)上了皇后。一個不好的想法讓我頭疼，該不會這次直接一步到位，加速死亡吧？
這兩年的時間說來也快，轉(zhuǎn)念就到了入宮的日子。
【卿卿】一個聲音響起。
我的心臟被猛撞了一下?；实壅f過卿卿這兩個字他很喜歡，但是事實上某個人對自己說過一句話到現(xiàn)在還記憶深刻。
【為報花時少惆悵，此生終不負卿卿】記憶中的那句話和現(xiàn)實重疊時候我的腦袋昏沉的不像話，我緩緩轉(zhuǎn)過身，那個人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他好像又成熟了一些，沒了少年時的稚氣，有些消瘦的面龐。他就在面前，我卻走不動了，好多好多的話卡在喉嚨，半天卻只飄出來一句【瑜兒】
【失禮了，我只是覺得這兩個字很熟悉，好像在哪聽過?！克犃宋业脑捄笠砸环N非常復(fù)雜的表情看著我，揮了揮手示意下人出去。
【只是熟悉嗎？難道…】我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面前這個人身著的是龍袍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張臉，明明就是那個人啊?？墒菫槭裁此孟癫徽J識自己了。
半跪在地上【丞相之女宋卿卿拜見陛下，陛下金安】
崔瑜并無明顯的表情變化【無妨，朕來此只是和你說一些事情。朕本無意成婚，只是這個決策實屬迫不得已。當(dāng)然，朕也不會虧待你，以后的日子你可以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朕只會立一位皇后，如同先帝一般。三日后，冊封大禮會在前殿舉行。宋姑娘，你如今是丞相之女，金陵城的郡主，以后你將是朕的皇后，一國之母，在朕死后你會是太后。你可以擔(dān)起重任嗎？或者換句話，你愿意嗎？】
如果換做是先帝，我此時恐怕已經(jīng)回答都來不及的跑路了。可是面前這個人啊，是崔瑜啊?！久衽敢猓衽ú粫钾摫菹碌钠谕??！?br /> 【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br /> 入宮這年，先帝早就仙逝幾年。我試著認為自己以前的想法只是黃粱一夢，可偏偏很多事情都出奇意外的相似或者說一樣。我又遇見了以前最貼身的侍女?dāng)壳?，也住進了坤寧宮，重新封了后。只是，崔瑜不認識我了。他對待我，正如先帝開始那般，相敬如賓。我越陷越深，放不下那些話，只是他一點也不知。
我想著也沒什么，他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我這個人了。畢竟，為君者只能絕情。我試著讓他想起來，想盡辦法見他，帶他做以前我們一起做過的事。卻只一次次換來他無比淡漠的神情，搖搖頭【朕還有奏則沒處理完，先回乾清宮了。】
那日，我擔(dān)心他整日忙于國事，親自下廚做了他最喜歡的蓮藕湯。小心翼翼端去乾清宮，并未叫人通報。
【陛下可否日后少去坤寧宮看望那個人，我知道她是眾朝推舉出的皇后。可是…】尚書侍郎之女李婉兒嬌滴滴的說道。
【朕已經(jīng)想盡了辦法推脫，有些麻煩。】崔瑜皺了皺眉頭，合上手中的奏則。
李婉兒臉上馬上抹了油光似的，貼近崔瑜【我就知道陛下是最愛婉兒的】
【李婉兒…】縱我再怎么冷靜，也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我不敢相信的一遍遍重復(fù)不會的不會的，但是想起崔瑜確實沒有像從前那樣半分對待我。無力地端不住手中的湯碗，滾燙的半鍋直徑倒在手上。條件反射抽回，碎了一地。
【什么人?。。俊看掼ふ酒鹕韥?，朝屏風(fēng)這邊走。
顧不上手疼，我從偏殿狼狽不堪地離開。
等到堅持到坤寧宮門口，已是再沒半點氣力，緊緊抓住門框發(fā)抖。斂秋本是期待來著，看見我這模樣嚇得趕緊來扶【娘娘，你怎么…】
【無礙…】我輕輕搖了搖頭【我應(yīng)該想到的…只是…我不敢…】頭麻木的厲害，最后連我自己都不知怎么就走進了殿內(nèi)，好像腦袋空了一塊。
心好痛，痛的喘不過氣，我又見到了他，持著劍刺向自己的心問我是不是就這樣不想看見他。我用盡力氣想要抓住他，抱住他，怎么也抓不住，他的臉變得模糊，聲音也越來越聽不清。
夢中驚醒，汗?jié)B濕一身，冷得發(fā)抖。我扶著床框直起身，一眼就望見了窗外的梨樹。三月末的時節(jié)，理應(yīng)說該開花了。但是只有光禿禿的樹干，花苞也沒見的影子，枝枝交錯耷拉著，好像少一根整棵樹就要傾倒了。
【娘娘這段日子精神氣不大好 ，整日懨懨的，怎的今日起的這么早?！繑壳镌S是聽了動靜，推開門。
我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何時了？】
【寅時三刻?！?br /> 【前段日子還以為回暖了呢，想著三月就有的梨花看了?？磥怼玫戎脑铝恕课椅⑽@氣。
斂秋垂下頭【娘娘，那棵梨樹沒挨過冬季。本來打算這幾日移走，換新的綠植。只是這幾日您也不大好，生病了，所以耽擱了?！?br /> 【這幾日…他來過嗎？】
【陛下這幾日聽說娘娘病了，特…特地托人送了名貴的藥材。還讓太醫(yī)…】斂秋有些支吾。
我深吸一口氣，似用盡了全力【出去吧，本宮乏了?！?br /> 挨到天亮的時候，隱隱聽到門外有人影憧憧。緩步移到門外，就見一三歲孩童手里捧著一顆樹苗。
我走近【你這是作甚？】
孩童笑得爛漫【回娘娘，他們說這棵梨花敗了，我覺得沒有這棵梨花顯得好孤獨啊，所以去托人郊外挑了一株長勢最好的梨樹苗想著過幾年就能見梨花開了?！?br /> 我看向他手中的樹苗，倒真的像一棵茁壯的苗子。微微笑了【你倒機靈，是什么人啊】
【回娘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只是生長在這宮中。平時住在霜華殿里，但是我可以常來你這里玩嗎？因為他們都不和我說話，我悶極了。】本來還饒有興致地說著，越說倒越委屈了。
【當(dāng)然可以】我蹲下，輕輕摸摸他的頭發(fā)【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娘娘，我叫鷥卿。鷺鷥的鷥，卿為朝朝暮暮的卿?！窟呎f還邊手舞足蹈地比劃。
【和娘娘的卿字一樣呢?！繑壳餅槲蚁瞪吓L(fēng)。
因為鷥卿的到來，坤寧宮又多了生氣。不知不覺，想來崔瑜已經(jīng)很多日子未曾來了。
【這小團子好像他啊…】我看著面前仔細習(xí)字的鷥卿回憶無窮。
斂秋端來點心【娘娘說的是誰??？】
【一個故人】我捻起一塊桃花酥，遞給鷥卿【來?！?br /> 只是，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記得，所有人都不記得了。
鷥卿張開嘴，雙瞳剪水，一口吃下【娘娘，你好像我母親啊?！?br /> 我一愣，看看斂秋，又看看他，不自覺笑了【為什么這樣說啊?！?br /> 鷥卿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眨巴眨巴眼睛【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好喜歡你。我從小生活在霜華殿，沒見過母親也沒見過父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們都叫我小公子，可是我是誰呢？那日我聽嬤嬤他們在背后說我是前朝不知道誰的私生子，我好難過。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誰都不愛我，都不來見我。】
我看著面前這個小團子，他也就三歲啊。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什么胡話呢。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別想這些啦，我可歡喜你的?！恐v完還是覺得不夠安慰到他，我抱住了他【以后誰說你沒有母親就讓他來找我，我就是你的母親?！?br /> 小團子瞇起一雙笑眼，露出一顆顆小乳牙，隨后親親我的臉【母親真好?！?br /> 【母親真好?！?br /> 【母親真好?！?br /> 【母親真好！】崔瑜端端正正坐著，前幾日手被摔斷了還纏著紗布，一臉的笑意卻藏不住。
我小心翼翼把蓮藕湯端在他面前【無妨，你以后和那幾個王爺玩耍的時候可要小心點。今日摔斷的是手，指不定明日摔斷的是腿?！?br /> 【呸呸呸，母親可不能咒我！】邊說邊還一副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好啦好啦，快吃吧】
崔瑜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一臉可憐巴巴。
【都多大人了，自己吃?！课肄D(zhuǎn)過頭。
【母親，您看我都這樣了…】說完還一個勁好像要流淚的樣子。
【好好好，真是拿你沒辦法?！课叶似鹜?，用勺子攪了攪，輕輕舀起一勺，吹了吹。
崔瑜笑的彎了眼，兩顆虎牙森森【母親真好！】
我有些苦笑，摸摸小團子的臉【傻孩子?！?br /> 斂秋輕聲說【娘娘，嬤嬤來接小公子了。】
【嗯?！课铱粗兦洹久魈煸賮碚夷赣H玩好不好?！?br /> 小團子使勁點點頭，端上我拿給他的桃花酥蹦蹦跳跳回去了。
待鷥卿走后，斂秋湊近說【娘娘，我從嬤嬤那里打聽了一下。確實宮里面沒人知道小公子的身世，而且霜華殿里面的仆人這些都是半年一換的。陛下對小公子很好，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只是好像從未去看過他。也就是這半年才允許嬤嬤帶著他到宮里面走走?！?br /> 【嗯?！课尹c點頭，捋了捋鬢邊的頭發(fā)。

崔瑜第二日到來的時候我正教鷥卿作畫。
少時我喜愛畫畫，父親尋遍名家教導(dǎo)。少時成名，畫技堪堪金陵城榜首。人人都知丞相小女善作畫，只贈有緣人，千金難買。
只是，成為深宮之中茫茫之間一人后，只知有善繪的宋皇后，而不知宋卿卿。所有人都只關(guān)心國母是否也關(guān)心社稷，關(guān)心百姓，體恤君王。
相視而笑，我先低下了頭【陛下?！?br /> 【嗯?！看掼ぷ叩阶狼?，用手觸了觸紙的邊沿【畫的極好?！?br /> 鷥卿咧開嘴看看我，又看看崔瑜【是娘娘教的好，陛下可會畫畫？】
我拉住鷥卿【鷥卿，不得無禮哦】
崔瑜目光穿過我【年少時有人教導(dǎo)過，及不上她半分，論來也談得上會?！?br /> 有那么一瞬間，少年的崔瑜握著毛筆站在我面前，題字寫的是極好的，作得一手鬼畫符，一臉不好意思。我只得握住他的手一點一點描繪。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么，一沒掌握好，就飄到天上去了。一副山水畫硬是被墨染黑了。
這句話仿佛他就是崔瑜，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剡^神亂了方寸似的笑笑，再不敢給自己半分不清的感覺。
崔瑜坐在了正堂上【下個月，西域使臣拜訪，盛宴交與你操辦如何？】
【是，臣妾定會全力以赴。】我應(yīng)下，抬眸【那不知臣妾父親和兄長可否參……】
【參與的賓客你不用操心，我自會找人安排。你就和禮部尚書對對流程就行?！看掼ふ玖似饋怼局皇亲咭粋€場面而已?！?br />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似乎有些地方說不上來的怪異。我點頭應(yīng)下。
不日，爹爹一封家書告上，兄長被派遣邊疆，二哥和爹爹去荊州處理政務(wù)，三哥也有病稱恙不能參加盛宴。
我嘆了嘆氣，揉緊了紙張【下次見面不知何時了…】
斂秋倒水的手一頓，直到茶水滿了燙到手驚得摔碎了茶杯。
【怎么了？】我被嚇得拉回現(xiàn)實，阻止她伸手去撿碎片【小心劃著手?！?br /> 她形色倉皇，一邊撿一邊說【娘娘不必擔(dān)憂，我也是看娘娘最近操勞過度擔(dān)心的緊。】
我也覺得最近有些過分遠愁近慮害得身邊人也都整天焦思苦慮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罷，我有些乏了?！?br /> 斂秋沒再說些什么，點頭退下了。
果然，崔瑜說的走走流程就是場面活而已，一切事項都不需要操心。我跟著禮部尚書了解了一下情況后，就整日坐在觀景臺上俯瞰整個金陵城。
從進宮這段時間里這座城好像又變繁華了，特別是夜晚，遍布的星星火火。
盛宴來得很快，父親和兄長果然都未曾前來，我有些失落，坐在高臺上一直心不在焉。
【西域使者和清拜見陛下，陛下金安。】一個身著胡服的男子跪下，穩(wěn)穩(wěn)當(dāng)?shù)木狭艘还?br /> 和清？我提了提精神，支起身看過去。使者鞠躬后昂起頭直視了自己，那張臉是自己認識的人。
【卿卿，你認識？】崔瑜察覺到我的動作，說道。
我忙移開目光【好像一個認識的人，應(yīng)該不會?！?br /> 崔瑜沒再追問，和使臣寒暄幾句，接著慢慢看盛宴。
宮中的宴席年年都是如此，并沒什么興致參與這些。早早和崔瑜稱恙離席，一個人順著御花園散步。
【阿卿小姐。】
我驟然轉(zhuǎn)身【和清？真是你？你怎么…怎么會成…】
和清穿的是繡著異國圖騰的玄色胡服，銀冠束起高發(fā)，系著幾縷彩帶的辮子和青絲交匯垂下，眉目一緊【阿卿小姐出嫁后，我和丞相請命隨大公子戍守邊疆。燕陽一戰(zhàn)后受了傷流落異族，被西域一個隨行商隊所救治，之后就扎根于西域了?！?br /> 【原來如此。】我若有所思【這還不到一年就經(jīng)歷了這么多嗎？我阿兄……】
【娘娘！】
我側(cè)過身，是斂秋，她正風(fēng)風(fēng)火火奔向我【娘娘怎么在這，奴婢找了半天。陛下正在御書房等著您呢】
【好，我知道了?！课颐嫦蚝颓濉景⑿帧?br /> 斂秋擋住我【娘娘，陛下似乎有急事要覲見您。您先去看看吧?！?br /> 和清眉頭鎖得更緊了，朝我鞠躬【娘娘先去吧，臣也有事先告退了。】言盡，再從頭到尾打量了我?guī)追?br /> 和清自小就生活在丞相府，他和二哥齊歲，從小跟著兄長練武，絲毫不遜色任何人。我出世后，幾個哥哥們和他輪流照顧我，保護我。他自稱是我的護衛(wèi)，實際上，在我心中，他也是我的哥哥。
【和清哥哥！】我聲音大了一些【安好。】
和清離去的腳步一頓，回頭朝我笑了笑【阿卿，你也要安好。】

御書房內(nèi)，赴完宴的崔瑜換了一件白色素袍，褪了些平時的帝王氣，看著我從進門到御前。
雙手相合，貼在額頭【陛下金安?！?br /> 【免禮，你幫我研墨。】他面無表情，推了推旁邊的墨臺。
【?。俊?br /> 他挑了挑眉，重復(fù)說【怎么？阿卿不愿意了？】
我仔仔細細揣摩他重復(fù)的話，端起墨臺往后移。
【就在這?！看掼ぷ笫忠话寻醋∧_，墨汁瞬間撒了出來，濺我一手。
他不緊不慢拿起案邊一條帕布，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握住我的手開始擦拭。
然而讓我震驚的不是他的舉動，是我根本沒有條件反射的避開他的手。
我的瞳孔渙散，心一陣難受，深吸道【陛下可會欺騙我？】
崔瑜目色閃動，凝視著我，許久，淡淡一笑【過幾日我要去行宮御苑，你可隨我一起？】
見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心一沉【當(dāng)然，臣妾定會隨陛下前去?！?br /> 是夜，一場大雨，站在殿門口，伸出手，雨順著手心淌落【斂秋，我從不知道心竟然可以這樣疼?！?br /> 斂秋臉色素白，沉聲【娘娘，我覺得陛下對你是有真心的。】
【是嗎？】我放聲大笑【早知如此，早知人心薄涼啊?！?br /> 一步一步走向雨中，像是多年前就陷入這深淵一般。
【憐君無那是多情，枕上相看直到明?！课姨痤^，挽起足，擲出白色披帛【日照綠窗人去住，鴉啼紅粉淚縱橫。 】
【娘娘！】斂秋痛心不已，跪倒在地，拖住我。
細雨滲濕我的發(fā)髻，房檐下的燈盞忽遠忽近，裙裾隨風(fēng)飄飛【愁腸只向金閨斷，白發(fā)應(yīng)從玉塞生。 】
【為報花時少惆悵…】跌倒在地，已經(jīng)分不清是哭還是笑【此生終不負卿卿?！?br /> 去行宮別院的那日，陽光似比從前任何一天都要燦爛。跳躍的光線穿破殿門，映得敞亮。
斂秋扶我來到殿門【娘娘今天格外好看。】
我轉(zhuǎn)過身，面向她，笑了一笑【曾經(jīng)也有個人這樣和我說過，大概是我糊涂了，好多好多話和今世重疊在一起。如果還記得的話，如果不止我記得?！?br /> 崔瑜的馬車已經(jīng)等候多時，斂秋扶住我【這身錦繡華服是奴婢挑選了許久的。娘娘喜歡素凈淡雅些的衣服，所以選的淺藍布料，手繡的梨花。奴婢也知道這紅色綢帶也襯你的緊，披帛選了紅色。還有娘娘頭上的珠串，奴婢選了您最愛的珠串和步搖。眉心的花鈿也是，用紅色描的您最愛的梨花鈿。】
我拍拍她，笑了，踏上馬車。
【娘娘！】斂秋淚珠串串，半天哽出一口氣，聲音已是啞的聽不見了【記得?！?br /> 我掀起簾子，崔瑜正視，像是一直等候我的到來【卿卿。】
我沒有說話，微微點頭，行禮。
【今日你很好看?！?br /> 【多謝陛下】我捋了捋衣裙，坐下。
【從行宮回來后，如果可以，我們在一起，長長久久的】他看著我笑的燦爛【我說的是，一起才好…】
如果可以，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見你了。如果可以，下一世，我再也不要愛上你了。
我從不知道，行宮別苑竟是如此場景。數(shù)不盡的梨花簇擁開盡遍苑，白清似雪，紛紛揚揚，鋪落滿天。直覺得燦爛得刺眼，從不知，竟然會有如此美景。
緩緩步入別苑，崔瑜拉住我的手，這是這么久他第一次抓住我的手，我愣在原地，好像要把交織的兩只手看穿。
【卿卿，我歡喜你?！?br /> 聲音縹緲到被拉遠到那日盛宴，崔瑜一身太子華服，耀眼，修長的指腹把玩著手里的琉璃盞。少年獨有的不羈，一雙冰冷的眸子抬起頭不時就刺向我。我不得不避開，卻又控制不了的與他目光碰撞。
酒過三旬，他的臉色有些微紅，神情蕩漾【這一杯，我敬母親?！?br /> 我走下高臺，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盯著自己的酒杯，又看著我的臉笑了【母親，我喜歡你?！?br /> 我嚇的差點沒拿穩(wěn)手里的琉璃盞。緩了一下神，勉強擠出一點點微笑「當(dāng)然了，瑜兒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母親也歡喜你的不成」
和清破窗而入，和近衛(wèi)廝打起來。眼前的景象消散到耳后，終被拉回現(xiàn)實。抽出藏出的匕首，抵上崔瑜的喉【不好?！?br /> 他卻一點也不怕，緊緊貼住刀刃，明明就在眼前，聲音卻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沒關(guān)系，我說的是如果，就像你以前也常常說的一樣?！?br /> 刀光劍影中，刺入身，隨著手中的匕首，我也倒地，看著穿出胸前的劍，紅的和我眉間的梨花一樣，我吐出一口血，怔怔笑了。
崔瑜根本沒有提防我，連我殺他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那日拜別和清后，半夜他潛入我宮殿【阿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被突如其來的他嚇一跳，好在看清來人【忘了什么？】
【你在父親和兄長們早就死了啊?！克凵窦t得厲害，情急之下抓住我的手【他們是被朝廷害死的！】
【說什么呢？】我笑了，倒了一杯茶水【和清你以前從不撒謊的?！?br /> 他猜到我不信，掏出一包東西，里面是一疊信和爹爹的玉佩。那是母親留給爹爹的玉佩，他視若珍寶，連我們平時幾個孩子都不能碰一下，此時卻碎成了半塊，邊緣隱隱約約還有血跡斑斑。
我的手一抖，抽出信件—【阿卿，兄長我此次遠赴邊關(guān)恐兇多吉少。若我離去，好好照顧自己，爹爹和弟弟們也會護你周全?！?br /> 【阿卿，兄長的死因不明。高堂之上是非多，二哥蟄伏已久，陛下早已想要鏟除宋氏一脈。我這次恐怕也要隨兄長去了，你要安好?！?br /> 【阿卿，爹爹也看到你二哥的信了。你看見了沒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想我宋家滿門忠烈，從未做對不起陛下的事，人心薄涼，君絕啊。阿卿，你一定要好好的?！?br /> 【阿卿啊，我是三哥。爹爹和兄長們死了。他們死了。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沒用啊……我好沒用…我要和狗皇帝一絕死戰(zhàn)。阿卿，我拜托了往日和宋氏交往甚密的舊友，他們定會拼死護你。兄長和爹爹為你留了一支死士，也定會護你。阿卿，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
【阿卿，若是你說一個不字，我們定不讓你進宮?！?br /> 【阿卿，爹爹和兄長們想念你的很，不知什么時候才有望見上一面…】
【阿卿，兄長我要遠赴邊關(guān)去了，來日不知何時再見了……】
【阿卿，二哥跪倒在城樓外，質(zhì)問陛下，萬劍穿心啊】
【阿卿，爹爹血書一封呈上，首級被懸掛城門九日。整整九日啊，我要帶他回家，我要帶兄長和爹爹回家…】
………
【阿卿，你要照顧好自己】
【阿卿，你要安好】
【阿卿，你要好好的】
【阿卿，你要活著?！?br /> 【啊?。?！】我一封一封拆開，一封一封，萬劍穿心，聲音也連著一起攪在一塊打碎，扭曲【你騙我！你騙我??！騙我?。?！】我拽住他的衣襟【你騙我對不對！！說?。。?！說你騙我！??！騙我?。?！】
他泣不成音，喉嚨一陣苦澀【阿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沒多久之前…他們才送我入宮…還有信！信呢？？？】我推開他，發(fā)了瘋翻找【信呢？？？??！我要找一找…你等一下…我找找…信…信…】
【阿卿…】
我翻找的動作一滯，回頭朝他笑了【和清，我明日就求陛下讓我回家好不好。這樣就可以見爹爹和兄長了…】
【阿卿…】
【我求你別說了?。?！】我笑得停不下來，搖搖頭，捂住自己耳朵【我不是……我不信……】
【阿卿，你要振作，活下來，我?guī)湍銏蟪稹亢颓灞ё∥摇疚乙欢◣湍銏蟪稹?br /> ……
【阿卿！?。?！】和清似被生生抽去筋骨，手上的劍刺穿的不是崔瑜，而是我。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我替崔瑜擋了劍，不管那刻出于是有意識地還是沒意識地，我對待面前這個人，終究狠不下心。
幾個侍衛(wèi)按住和清，我輕輕牽著崔瑜的衣角跌落。
崔瑜的呼吸被奪去，耳邊嗡嗡作響，抱住我【卿卿，卿卿，卿卿】
嘴角不時流出溫?zé)岬囊后w，初始腥味沖頭，如今已好多了【我這一世，都是為了你而來的呀】
崔瑜癡傻在地，半天擠出一句【你記得？】
【記得，我的爹爹和兄長們死了對不對？】我微微側(cè)頭看向和清【他們的死不關(guān)崔瑜的事對不對？你雖然知道這點，但是卻沒有告訴我。我也知道，就算這件事情是先皇的錯誤，你也會置崔瑜于死地。】
和清捂著臉，隱隱約約能看出他扭曲變形的表情。
【我記起來了】感覺周圍的空氣被奪去，我深吸了一口氣【以前聽說人死的時候，這一生都會在腦子里面重新顯現(xiàn)。我爹爹和兄長到底是怎么被害死的？】
崔瑜止不住顫抖【卿卿】
【卿卿】
毒藥刺鼻的氣味還在嘴里回旋，崔瑜發(fā)了瘋一般抱著我喊著我的名字。
整整三日，崔瑜眼不合食不進，終于把我的一條命吊住了。我的記憶紊亂了，醒來的時候誰也不認得。
崔瑜心里想就這樣吧也沒關(guān)系，就這樣一輩子吧。只要他的卿卿還在，只要他還能看著他的卿卿。
他將我安置到了最偏遠的霜華殿，不管是多少次，不管是記得與否，我都一次次愛上了他。那兩年時光，我只是宋卿卿，他也只是崔瑜。
我們在日出時相擁，日落時纏綿。
我止步于那座殿，仆從稱他為公子，我為夫人，我的記憶中我也只是夫人，崔瑜的夫人。
不知為何，從來沒有一點想離開這座殿的心思，就好像歷經(jīng)千萬干漠的心靈找到一片小小的棲息地。
每天站在殿門口，看崔瑜一身白衣翩翩歸來的樣子成了我所有日子的守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后來，就有了鷥卿。崔瑜高興的抱著我又哭又笑，他覺得這一世就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過吧，此外什么也不奢求了。
和清雙目怒視著崔瑜，開口【他在先帝的御書房翻到了密信。那一封一封信在告訴他，囚禁失憶的你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以阿卿的性子，是不會和殺自己全家，屠自己滿門仇人的兒子在一起的?！?br /> 崔瑜痛苦的閉上眼，不敢看眼前的人。東宮那幾年，他從未理會朝廷，卻沒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他早就看破自己的皇子對皇后的心思，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大于一切，所以一步一步瓦解一切障礙。
【燕陽邊塞常年被犯，戍守邊關(guān)的將士往往都是九死一生。所以先帝派了宋家的長子宋卿翌。利用了他的一腔愛國熱血，遠赴戰(zhàn)場。而一開始作為護衛(wèi)的我自請隨從。】和清繼續(xù)說【誰知燕陽一戰(zhàn)，身邊近衛(wèi)反叛，大公子拼死抵抗，知道了這個陰謀。最后雖然深受重傷，但好歹活下來了?！?br /> 和清開始大笑，笑聲尖利又刺耳【你的父皇慌了，本來是想設(shè)局要他死的。沒想到，又多了一個人知道陰謀。于是，就派了死士，活活亂刀砍死還在昏迷中的大公子。而知道這一切的我也難逃一死，四處被追殺，到了西域。】
和清掙脫守衛(wèi)，完全不顧及刀已經(jīng)架在脖子上了。侍衛(wèi)們也因為崔瑜沒有說話，不敢輕舉妄動。【先皇本來想一個一個除掉，誰知道宋氏個個都聰穎。第二日宋卿蘅跪倒在城墻外質(zhì)問陛下，他還慶幸自己留了心攔住一切給阿卿的家書。他是了解自己的兒子，了解到你根本不稀罕這個皇位。若是阿卿死了，還是自己父皇的計謀，你就更不會坐上這個位置了。】
我雖然大概已經(jīng)知道一些，聽到兄長如此這般境地，泣不成聲。
【于是，宋氏被扣上了一個天大的帽子，反叛?！亢颓逄ь^看向殿外，又轉(zhuǎn)過頭【論整個國家誰最忠心！誰最不會反叛！誰?。?！】
和清瞳孔震動，繼續(xù)笑【若是你將阿卿保護好就算了，可惜你保不住?！?br /> 崔瑜張了張嘴，眼底現(xiàn)過一抹痛色。年少的他無畏又無知，坐在龍椅上的先皇一臉譏笑【若是掌握不好自己的情，朕不會怪罪于你。】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畏懼，那種冷笑仿佛要將自己從頭到尾深深凍住了。于是，他克制，他疏離心尖上的人，逼迫自己不去想。
沒想到父皇死后還有一封密詔給金陵四大家，那就是要宋卿卿死。明的他還能抵抗住，數(shù)不清的暗處爪牙也按耐不住了。
他們蟄伏多日，終于在鷥卿出世那日，支開崔瑜，一場暗殺，血洗霜華宮。
他一個人從殿前殺進，恨意布滿全身，卻只見榻上的人身下全是血，已是昏迷不醒。他恨，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
第二日，崔瑜提著劍在朝堂上亂砍。他好像瘋魔了，他已經(jīng)要被折磨瘋了。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要看自己心愛的人受傷。
新丞相薛雨自小看著這個孩子長大，也不愿如此。提議說崔瑜可以試著冷落，四大家覺得不構(gòu)成威脅了，自然會放過。
崔瑜決定臥薪嘗膽，四大家放過了又如何？他不會放過，他要他們一個一個償還。
只可惜，四大家又怎會放過自己。他們給我暗中下毒，大病一場又一場，崔瑜設(shè)了一場大局。他威逼利誘收買了四大家的一個殺手，再讓殺手對外宣稱宋卿卿已經(jīng)死了。崔瑜將計就計，演得悲痛欲絕，將替死鬼風(fēng)光大葬了。鷥卿被護在了霜華殿，大病中的我被送去了行宮別苑。再然后，崔瑜對外稱看上已故侯爺溫禾的遺孤，將我暗中帶回宮中，冊封新的金陵郡主。沒人知道新的金陵郡主就是往日的金陵郡主宋卿卿。我又失憶了，記憶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醒來的時候就是自以為已經(jīng)過了兩年被賜婚給皇后的時候。
薛雨聯(lián)合其他幾家清廉的世家推舉我為皇后，這場戲還沒結(jié)束，所以這段時間崔瑜對我表現(xiàn)的極度冷淡。
崔瑜不知道我還記得，我也不知道他還記得，我天真的以為已經(jīng)是第二世了。
而我以為最開始醒來時與爹爹兄長在一起的時光，都是自己的臆想罷了。是自己纏綿病榻中的泡影，是自己思念過度造成的黃粱一夢。
他們早就死了，這兩年光陰都是在明爭暗斗…
【瑜兒…殿下…公子…夫君…陛下…】我又嘔出一大口鮮血【這些都是你對不對。】
崔瑜慌忙地為我拭去嘴角的血，凄慘地哽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卿卿，我錯了…我不喜歡你了…你好起來好不好…】
我用力勾了勾嘴角笑了，想起了那日先帝逼著他說不喜歡自己，一個背影，硬是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此時，他卻覺得是自己的喜歡害了我。
【我累了…累了…】聲音一點點消逝，我看向和清【和清，你說得對，我若知道真相是不會獨活的?？墒前?，我也不會想讓崔瑜死。鷥卿是我對不起他，沒做到一個母親的職責(zé)。幫我好好照顧他…我要去見爹爹母親和兄長們了……】
崔瑜像個孩子一樣搖頭【不要…不要…不要…】
【我總覺得我們的時光太短…好多好多時候我都不記得了……】我有些委屈的呢喃【小時候…算命先生說我命薄……】
崔瑜搖頭，抖得不成樣子。
【我不信…你看，本來我早該死了……】我抬頭看向殿外【梨花開了…】
崔瑜喉嚨一陣發(fā)顫，感覺天旋地轉(zhuǎn)。母親死的那日也是這樣的場景，他抱著母親哭泣，母親對他說窗外的梨花開了。
梨花開了，梨花開了，梨花開了…
崔瑜的父親崔珂還是太子的時候曾征戰(zhàn)北國受傷流連異地。北風(fēng)蕭蕭，他與軍隊失聯(lián)于大雪中。
那時候的崔珂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他不同圈養(yǎng)在宮里面的其他皇子，他是十歲就能跟著護國大將軍馳騁邊塞的太子殿下。他生來就是要注定被人仰望的，生來就是要成為君主的。
他今日本來領(lǐng)著幾名近衛(wèi)勘測地形，未曾想到遇上暴風(fēng)雪，與他們走散了。即使失聯(lián)在雪中，時年十六的他也馬上鎮(zhèn)靜下來，丟掉身上一切多余的物品，留下水和干糧。但是遠遠不夠，他必須要在三日內(nèi)想到求生的法子。否則，不被餓死，也會被活活凍死。
茫茫大雪中，崔珂看不見邊。甚至有時候一度出現(xiàn)海市蜃樓，金陵的景象不時在眼前恍惚。閃爍中，他好像真的看見了一點點微弱的火光。連滾帶爬的，帶著求生意識的，觸碰到了石頭。
那是一塊形似小山的巖石，而背靠著的，就是一片小山洞。他來不及思考，跌跌撞撞走了進去。
一雙纖細又白的手在火堆上拂過，看見有人闖入，舒緩的眉目立刻警覺起來。也顧不得一身白衫被蹭臟，抓起地上的匕首，就撤到壁沿。
崔珂眼前的場景由模糊到清晰，女子的模樣逐漸勾勒出來。崔珂此時憶起了書中描繪的“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不同于南國，這個女子卻有一座城甘愿為此傾倒的美貌。她的眉眼淡漠，深得不見眼底的瞳色，又白膚如雪，這不禁讓崔珂又想起了北方的鹿。靈氣十足的，生于北方，長于北方的。她的美貌不是可以隨意褻瀆的，她是能讓人為此臣伏的。
崔珂一瘸一拐走上前，女子顯然面色凝滯了三分，大叫【你別過來?。?！我殺了你??！】
崔珂旁若無人的轉(zhuǎn)了個彎坐在火前，心里自顧自念叨空有美貌，可惜是個傻子。
女子：……………
女子貼墻緩緩蹲下，心有余悸，她也受了些傷，看體型是打不過面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崔珂轉(zhuǎn)過頭看著她，火光在他臉上閃爍，仔細看似乎還有血跡。
女子遮住臉，看向一旁，不敢說話。
【喻之?！看掮嫠紒硐肴ィ€是把母親常常嘴上叫的名字說出來了。
【你可不像心里能表達出來的人?！克杏X到空氣似乎安靜了兩三秒，又道【姓什么】
【崔。】
【崔喻之】女子重復(fù)了兩次，又說【名字挺好聽的，就是和你這個人不太像。】
崔珂不想說話，連著兩日在雪地畫圈，一股寒氣沖頭后頭腦又發(fā)熱。
忽的，額頭感覺到一陣冰涼，下意識他抓住，他睜開眼，滿眼戾氣【干什么！】
女子似乎并未注意這些，她一臉無辜，眨巴眨巴眼睛【你受寒了。】
【不管你的事?！看掼げ豢此У羲氖?。
女子拿出藥丸【這是我們北方特有的藥，可治傷寒?！?br /> 崔瑜不說話，緊緊抿著嘴，平靜的看著她。
【你還怕我害你？】女子眼睛又大上了一圈，順手把藥丸扳成兩半，一半喂進嘴里，一半塞進崔珂嘴里。
崔珂正當(dāng)反抗，又被死死摁住雙手，怒目而視【恬不知恥！】
【得了吧？】女子松開他，坐在火爐另一側(cè)【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她不停添柴，火焰燃燒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生怕火滅了。偏偏適得其反，越加越小，最后濃煙滾滾。
兩個人被嗆得眼淚汪汪，咳得不行。
崔珂一把奪過燒火棍，撇開頂上壓的多余的柴火，又在內(nèi)部挖了一個空間【你這柴火密得沒有空氣了，怎么會燒的燃？】
【哦。】女子嘟囔道【我又沒燒過?！?br /> 【看你衣著不平凡，你是北國哪家官宦人家小姐啊？】崔珂說。
【北國長公主蘇沁寧】
崔珂挪動柴火的手一停，看向她，眉一挑面上好生諷刺【頭一次見到流浪在外的長公主?！?br /> 蘇沁寧顯然對這話十分不滿意【你別不信，我只是暫時困在這里了。等一會，我的護衛(wèi)就回來找我了?？茨氵@破爛不堪的樣子，你是南國或北國哪個小將士吧？】
崔珂不答，靠著壁沿閉上眼睛，還是少跟戰(zhàn)事中的對國扯上瓜葛的好。
不知沉沉的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山洞中只剩下柴火響動的聲音，身旁一副羊皮制的地圖，而異國公主早已不見蹤影。崔珂把心里那個名字重復(fù)了一遍【蘇沁寧?！?br /> 跟著羊皮地圖崔珂走出了雪地，成功和隊伍匯合。
數(shù)月有余，崔珂都快忘記了那個女子。
轉(zhuǎn)機來到北國屢次戰(zhàn)敗求和，帶了使臣前來簽訂書契。
條約的前幾項是北國答應(yīng)割地和每年交奉多少銀兩，看到最后一項，崔珂的目光閃動，那是北國答應(yīng)將七公主送去南國和親。
他暮然思起那個女子，她是否因國家戰(zhàn)敗而愁心呢？出現(xiàn)這一念想的他馬上打住，正準備簽字時，軍營外烈馬嘶叫。
下屬來報【太子殿下，營外有個自稱北國長公主的馳馬前來說書契不嚴謹。說，說要修改契約。】
幾個使臣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開口道【太子殿下，我們陛下有口諭，若是長公主來阻止合同的簽訂，不用理會。】
【哦？】崔珂挑起眉【為什么呢？】
【我國長公主向來不守規(guī)矩，她覺得此次書契簽訂不合心意。又自幼和七公主情誼深切，所以……】另一個使者說道。
崔珂身旁的一個將軍說道【這長公主看來有些頑劣啊，這一國國君都決定的事情，且讓她一個區(qū)區(qū)公主指指點點。】
一位年長的使臣悠悠開口道【長公主自幼聰穎，又善謀略，國君也常常讓她參政，所以自然有些意見】
崔珂再次看了 一遍書契最后一項，露出一抹意外深長的微笑，緩緩走出營外。
一道鮮艷的紅色打開了崔珂此時的視覺，蘇沁寧竟然鳳冠霞披著騎著烈馬而來，居高臨下。
身后的士兵和使臣也通通傻了眼。面前的女子只身前來，盛服濃妝韶顏雅容，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比春“紅”。
崔珂覺得有意思，實在有意思【長公主這是何意？】
【阿雙不能和親。】蘇沁寧面無表情狠狠看著崔珂。
使臣幾個此時己經(jīng)是驚愕失色，齊齊跪下【長公主不可啊，七公主這和親也是萬全之策啊?！?br /> 蘇沁寧微微歪了歪頭，艴然不悅【父皇那里我自然會去稟報，阿雙不能和親?！?br /> 【太子殿下，這……】一個副將開口道。
【那你又道如何？】崔珂說。
【換我和親。】
此時已經(jīng)不是幾個使臣驚慌失措，在場的個個士兵都如此。
【你憑什么會認為我會答應(yīng)你？】
【憑我是北國第一順位繼承人?！刻K沁寧躍下馬，頭上的步搖叮當(dāng)作響。
兩月有余，崔珂帶著親賜的安和公主回了金陵。
那日，崔珂騎著駿馬走在隊伍的前方，蘇沁寧著一身淺綠云杉坐在中間的馬車。萬人空巷，早早掛上了紅色的燈籠，一派熱鬧景象，仿佛是他們的婚禮一般。
【你覺得安和公主嫁與誰合適呢？】玄武帝擺弄著御桌上的青花瓷。
【父皇定奪即可?！看掮嫘囊活潱o表情。
【她必定會是個禍害?！啃涞鄯畔缕孔?，走下高臺，圍著崔珂轉(zhuǎn)了一圈【孤不想賜予你。】
【父皇定奪即可?！?br /> 【那就賜予給你的六弟吧，安安靜靜當(dāng)個王妃也沒什么不好的。】玄武帝笑了【倒是你，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要什么沒有？】
或許吧，或許吧好好做他的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好呢？他也這樣認為，什么事情能讓他為之魂牽夢繞呢？沒有什么。
玄武帝許了宮外一座住宅給安和公主，于半年后和親六皇子。
【六皇子？】蘇沁寧雙手接過圣旨。
【六皇子？崔珂的那個同母同父的胞弟崔祈？那可是從小體弱多病，常年不能出府的病秧子?！客械淖o衛(wèi)首十七叫嚷道。
【十七！】蘇沁寧看向他【不得無禮！且不說你說六皇子怎樣，這可是在南國?！?br /> 十七知道公主善良，就算如此也不愿在背后議論他人?！臼??！?br /> 【公主，六皇子的人傳來書信。說，說六皇子近日又得重病，怕是不能親自來拜訪公主。聽聞公主會武，贈與一把劍，來日方長?！?br /> 來日方長的是什么呢？蘇沁寧想不明白也不想想。
來的時候正是梅雨時節(jié)，連著好幾天都下著毛毛雨。好不容易躲開府內(nèi)的眼線，偷摸著出門，一頭砸進狼窩。
【哎呦！】蘇沁寧捂了捂額頭，慘叫一聲。
【公主這是去哪??？】頭頂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站定，清了清嗓子【咳咳，閑來無事，大門口站站。】
崔珂認認真真看著她【想出門？】
【你能帶我出去？】
【不能?！?br /> 蘇沁寧咬緊下牙，轉(zhuǎn)身就準備走。
【公主自己就可以出門，不必像個小偷?！?br /> 【崔！喻！之！】聽到有人這樣形容自己恨的氣不打一處來。
崔珂轉(zhuǎn)身微笑，離開時一聲不響。
簡單收拾了一下，正走到門口。
【長公主?！?br /> 蘇沁寧抬起頭，正面對上一雙桃花眼，眼角彎彎。
仔細看這雙眼眸和崔珂有很大相似之處，只是更溫和。
【六皇子。】
崔祈支起傘，微微笑【你認得我？】
蘇沁寧恭恭敬敬說道【六皇子器宇不凡?！?br /> 【別?！看奁硇Φ酶睢竟髅钯澚??！?br /> 兩個人也是第一次見面，不知道說些什么，場面一度尷尬。
崔祈也看出了蘇沁寧想要出門的心思【公主可否賞臉與我同游?！?br /> 【當(dāng)然可以?！刻K沁寧坦蕩蕩的一個笑容。
兩個人同撐一把傘，散步到玄武街。這是金陵城最熱鬧的一條街，蘇沁寧認出這也是崔珂第一次帶她來到金陵的那條街。
一條敞敞亮亮的大街四通八達，幾層的小樓重疊，各類商鋪相接。五顏六色的彩帶繞著燈籠飄揚，讓人眼花繚亂。小城接著小城，比起北國的冷調(diào)，這里簡直能讓人切身體會到盛世的感覺。
【酉時的玄武街黃昏將至落日的光會透過半截小樓】崔祈看著一臉沒見過世面的蘇沁寧，覺得有些可愛【戌時燈籠亮直到亥時，街上會更熱鬧?！?br /> 蘇沁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那我們是不是看不到了？守衛(wèi)說公主戌時不得出府?！?br /> 【所以我這不是專門帶公主出來玩嗎？】崔祈見雨停了，收住傘【只不過今日小雨，只有下次再帶你看看晚霞半邊天的美景?！?br /> 蘇沁寧笑得彎了眼睛【那就多謝六皇子了?！?br /> 【公主見諒了?！看奁磉B忙擺手。
兩個人順著街頭逛到街尾，一路上有說有笑，甚是開心。
身后的二樓站著崔珂和他的近衛(wèi)梧寒。
【看來六皇子和這位公主相交甚歡?！课嗪阶咴竭h的兩人【這條路已經(jīng)逛了三次了】
崔珂全程冷臉【跟誰都笑得這么開心。】
梧寒插嘴道【公主倒沒有吧。比如說跟太子殿下您就…】
崔珂拔劍。
【就…就…就顯得…像是多年的朋友。】梧寒脖子上冒寒氣，結(jié)結(jié)巴巴圓道。
內(nèi)心默默嘀咕了一句像是多年的仇家。
梧寒站定【殿下你還要站在這里欣賞多久呢？】
【麻煩的女子…】崔珂念道一句，一個翻身躍下樓。
嗯？？？？還未等到梧寒反應(yīng)過來，太子殿下已經(jīng)提著劍飛下去了。再瞧著，竟然有五六個黑衣人圍在巷子里面準備等長公主和六皇子拐彎了。
蘇沁寧準備拐彎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身上沒有帶佩劍又拖著六皇子這個病人實在頭疼。
她拉住六皇子的袖口【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br /> 六皇子一臉茫然【不是說再逛…】
另一個逛字還未來得及吐出，一把刀橫在面前。蘇沁寧扯過崔祈推到后方，一腳踢在黑衣人手上。黑衣人倒也拿的穩(wěn)，反應(yīng)過來一刀劈來。蘇沁寧側(cè)身避開，誰料左右又沖上來兩人，一個旋身后移。打持久戰(zhàn)也不是辦法，蘇沁寧看破另外的人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目標順便攻擊崔祈。
【小心！】蘇沁寧沖上去，劈開馬上要落在崔祈頭上的一把刀，卻來不及避開后面的人。
感覺后方劍刃劃過空氣的聲音，她以為自己身首已經(jīng)異處了，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前的黑衣人倒地，崔珂一身玄衣黃金冠，凌烈盛人。
忽得他一劍擲出從蘇沁寧的耳邊穿過，耳邊的玲瑯耳飾晃動，身后的另一個黑衣人倒地。
【太子殿下還真是武功超群。】蘇沁寧冷笑。
崔珂上前，俯身靠近，用了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還你上次?！?br /> 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怎么都還不清了。心已經(jīng)亂了，再怎么整理，都回不到從前了。
這四個字繞在蘇沁寧的耳邊回蕩，久久散不去。
梧寒匆匆準備趕去，親愛的太子殿下已經(jīng)解決完回來了【查清楚?！?br /> 【是。】
崔珂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個女子緩緩轉(zhuǎn)身透過面前的人和他相視。時間慢了，所有的落花停在這里。
溫潤紅玉的嘴角上揚，明明是笑卻那么假【太子殿下還真是武功超群?！?br /> 蘇沁寧有些頭疼，她竟然在面對崔珂靠近自己的時候心漏了一拍。就那么一拍，她就已經(jīng)慌的直到現(xiàn)在都睡不著。
【十七！】
十七翻窗進入【長公主！】
【你為什么每次都不走正道？】她更頭疼了。
十七本來挺風(fēng)流倜儻的一個人，傻呵呵地笑了【我剛好走到窗邊聽見公主叫我，我怕晚了?！?br /> 【倒也沒有這么急?！刻K沁寧站起來【有紙筆嗎？】
【這時候就要嗎？】十七還沒等蘇沁寧回答完，一個翻身又出去?！疚疫@就幫公主拿?！?br /> 她工工整整寫下一行字，笑得合不攏嘴【送出去?！?br /> 十七一腦子漿糊【??？】
太子殿內(nèi)。
梧寒【太子殿下，公主半夜送出一封密信被我攔了下來?！?br /> 崔珂一下子來了精神【什么密信？】
【不知道，還未拆開。】梧寒遞給崔珂。
崔珂拆開信封，看到第一行，臉都綠了。
上面醒目的寫著【王八蛋，就知道你找人監(jiān)視我?！?br /> 梧寒看見崔珂這表情瞬間好奇的不能再好奇了，偷偷湊近去瞧。這一瞧不要緊，直接笑出聲來。
崔珂?zhèn)戎^瞄了他一眼，梧寒連忙低下頭笑。
蘇沁寧實在呆不住，在府里面轉(zhuǎn)悠了幾日憋得頭昏腦脹【十七！】
十七一個麻利的大動作翻進窗【公主何事？】
【我說你…算了算了…】蘇沁寧嘆氣【等會給我找一身便裝，我要出去?！?br /> 【是?！?br /> 她連著幾日夢見戌時的金陵有多繁華，翻到墻門上也瞧不見一星半點。
十七不知從哪拖來一件淺色長袍，她簡單從后寬寬松松系了發(fā)帶【怎么樣？】
【好看?！渴哂X得公主一直國色天香，普通得衣服也穿得不像便服。
兩人翻過圍墻才走沒兩步，蘇沁寧停了下來【太子殿下想跟蹤就跟蹤吧，別像個賊一樣?！?br /> 崔珂冷著臉和梧寒走出來。
梧寒實在憋的臉都紫了，好半天吐出一句維護太子殿下的話【公主大可不必這樣說，殿下也是關(guān)心公主安危?！?br /> 蘇沁寧挑了挑眉，一臉玩味。雖然穿的樸素，卻襯得自己本來的姿色艷麗【殿下，知道的肯定說你關(guān)心我的安危。要是不知道的，穿出去說你和我有點糾纏不清可怎么辦??？】言罷，還捂住嘴裝作擔(dān)憂的樣子。
梧寒和十七在一旁看得呆住，長公主這演技…真爛
崔珂冷靜嚴酷的朗目再也維持不下，順著耳根紅透了，面色難以掩飾的怒氣【不知羞！】
蘇沁寧倒也不急，心里簡直樂開了花。這王八蛋平時就陰郁，穿的衣服也常年黯沉沉的，我不得氣死他，看他還怎么跟著我。
一想到這，她按耐不住腳步上前，拉住崔珂的手，卡著嗓子，媚眼如絲【殿下～安和對于您一直都是如此啊～】
聲音轉(zhuǎn)了幾個彎上去又落下，別說一旁的梧寒十七已經(jīng)豎汗毛了，她自己已經(jīng)快要窒息了。
惡心不死你，她越想演的越激烈。
誰知崔珂左手扣住她的手，右手一把摟住，眼睛銳利的勾住她，唇角蕩漾壞笑，低下頭靠近【好啊，沁沁就陪本殿下閑游一下吧?！?br /> 【沒問題】蘇沁寧臉色驟變，松開手，露出假笑【那殿下快走吧?！?br /> 于是，在梧寒和十七眼珠子都快掉地上的目色中，兩人拉拉扯扯走了。
梧寒【你們家公主真奔放?！?br /> 十七【你們家太子也奔放?！?br /> 蘇沁寧咬牙切齒地嗲著音調(diào)【殿下又不娶我，這叫他人看見如何是好啊？】
【那我娶你…】
崔珂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說這句話，握住蘇沁寧的手止不自覺緊了三分。她吃痛的看向他，也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話，竟也接不住下一句。
崔珂松開手【不會有人看見的…】
這話一說出來兩個人同時又接不住，這不是負心漢的慣用嘛。場面如同經(jīng)歷一場暴風(fēng)雪后的平靜。
最終走到玄武街的場面打斷了這些，一盞盞金燈拖著月亮高懸，絲帶被映襯下更加仙氣飄揚。蘇沁寧快步走上前望著樓間穿梭的光，伸出手，觸摸不到，確能真真實實感受到?；秀遍g轉(zhuǎn)過身，與那個人隔望。
來來往往的人群茫茫，穿過兩人的身旁。
那一刻，什么都是停止的。
那一刻，蘇沁寧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可控制的顫動。一如第一次見那個男子走近，滿臉血跡，臉色蒼白，星眸劍眉中戾氣十足，她卻從中看到了一種倔強倨傲。
那一刻，崔珂瞳孔顫動，女子發(fā)絲系得松松散散，回眸的一瞬間發(fā)絲飄動。一步一步走向她，心也一步一步墜了進去。
【以后別穿這件衣服?！看掮嫱鲁鲆痪洹?br /> 蘇沁寧【??？不好看嗎？】
【好看?！看掮鎸⑺~前一縷發(fā)絲繞過耳后【但是別穿了。】
手指觸碰到耳朵一剎那，兩個人都打了哆嗦，崔珂更是表情古怪，他都有種轉(zhuǎn)身就離開的沖動。今天晚上的他太不尋常了，中了蠱一般。
【金陵除了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蘇沁寧打破了僵局。
【公主想去哪？】崔珂看出來她其實心里早就有盤算了。
蘇沁寧指了指前面最高的一棟樓【醉仙樓。】
【你能喝酒？】崔珂看著她。
蘇沁寧倒了滿大杯酒【北國人的酒量可比南國好太多了?！?br /> 于是，半個時辰后她就倒在酒桌上了。
梧寒用胳膊碰了碰十七【你背你們公主回府？】
【上次公主喝醉追著我呼了幾巴掌?！渴哌B連擺手【再說了，她這樣回府可不是全都知道她偷跑出來了?！?br /> 兩人齊刷刷看向崔珂。
崔珂深深懷疑她是故意的。
無奈幾個人抄了一條小路。兩個人在前，兩個人在后。
蘇沁寧趴在崔珂的背上，難得的安靜。呼吸聲在耳畔輕輕，灌進里面。她輕輕昵吶著什么，崔珂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父皇的話又一響徹在眼前…
孤不想賜予你…
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
要什么沒有…
種種話語都憶起了，唯獨她必定是個禍害沒有。也許是想起了裝沒聽見，也許他根本不想想起。
脖子上有些濕，他側(cè)過頭，她閉著眼睛竟然哭了。
為什么哭呢？
第二日，崔祈站在太子殿前。他的臉色很不好，嘴唇也蒼白的不像話。一身素衣，顯得更加病態(tài)?！净市秩羰侵幸忾L公主定可向父皇求娶?！?br /> 以往的崔珂或許要解釋，張張口還是沒說出話。
沒有理由解釋，昨晚上是他和長公主一起出去。他清醒地背了她回來，也知道若是自己帶她回來必定會牽扯不少，更知道他此時不解釋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但他就是腦子亂了，心亂了，一切都亂了。
崔祈擠出笑【但愿皇兄能好好對她。】
崔祈向玄武帝請求退婚，稱自己纏綿病榻終日不得好轉(zhuǎn)，更請求遠赴荊州的圣水寺休養(yǎng)生息。
玄武帝答應(yīng)了，畢竟對于這個兒子太多太多的虧欠。
崔祈辭去前找一趟蘇沁寧。
【公主，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是皇兄?！克纳裆届o，笑得溫柔【放下心中的一切吧?！?br /> 也未待她說話，他便告辭。
崔祈從來不和崔珂爭什么，或許他爭不過，或許他不想爭。所有人都覺得是崔珂欠他的，殊不知從小他就奪走了所有人的關(guān)愛。崔珂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闖過來的，經(jīng)歷著比他人更多的嚴厲斥責(zé)。他的童年遠比自己要痛苦的多。
沒有意外的，蘇沁寧成為崔珂的太子妃。
初冬，沒迎來一場大雪先迎來太子的婚典。
紅霞滿天，秀帶飄揚，蘇沁寧在一眾視線中鳳冠霞帔一如那次馳駿馬，只不過這次是坐進了四四方方的紅轎子里面。
崔珂頭上束起勾成的發(fā)冠，眉間勒著抹額，著紅色喜服乘馬走在前頭。
他們心情都很復(fù)雜，一整套儀式下來居于一室的時候頭還是暈的。
崔珂掀開蘇沁寧的蓋頭，她微咬著嘴唇，垂下的眸抬起看著他，眉間一點落花襯得笑靨如花。
崔珂一怔，收回手。
蘇沁寧傾上前，貼在他的耳邊呼氣【崔喻之，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模樣有多嬌羞嗎？】
崔珂眉頭一緊，后又看見對方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瞬時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抵身上前，一只手扶住床沿，一只手托住蘇沁寧的臉，一個繾倦又克制的吻。他看著她，眼中明里暗里都是秋水，快要溢出來了。
【我以為太子 殿下是被我害得不得已才娶了我?！刻K沁寧被這眼神刺痛，說出一句。
【從不食言?！?br /> 一覺睡醒已經(jīng)正午，初冬時節(jié)竟感到有些燥熱。身旁的女子枕在手腕，夢笑開嬌靨,眠鬢壓落花。雖不是夏，卻也簟生玉腕,香汗浸紅紗。
她是他的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覺得有一樣?xùn)|西僅僅是自己的。
枕邊的人還在熟睡，崔珂湊上輕輕落下一個吻。蘇沁寧睫毛微微顫了一下，呼吸緊了緊。
余下的光陰荏苒，崔瑜的到來讓崔珂感覺此生圓滿。
一步接一步的，崔珂得子，玄武帝去世即位…
幾年后無比尋常的一日，北國又挑戰(zhàn)事，城門屢屢告破。大臣提議由長公主求和，崔珂不允。
不日，一支北軍突破國防長驅(qū)直入金陵。兩人第一次有了正面交鋒。
【你在騙我？】崔珂不可置信的看著蘇沁寧。
蘇沁寧未說話，事情已經(jīng)很明了了。那幅國防圖是崔珂前不久寬慰她說不會將她交出去，堅不可破的防線。防線破了，破了的還有他的。
【為什么騙我？？】崔珂拽住她的衣袖，眉目陰翳，緩緩說出一句【為什么……】
【陛下真是好大的忘性?！克龗昝撻_【北國和南國的仇恨可不是和親就能解決的】
【那為什么…你…又不繼續(xù)騙了？】
【戰(zhàn)事已定，倒也不必臣妾繼續(xù)裝了?！刻K沁寧眼光閃動，掩袖笑道。
【你一直這樣想？從未有半分……】崔珂看著她，心似刀絞。
【從未！】蘇沁寧打斷，看向殿外【天要亮了。】
崔珂不死心，將她正面對著自己【什么時候開始設(shè)計的？那日軍營？？?。　?br /> 【陛下何故糾結(jié)何時設(shè)計的？】蘇沁寧靠近他的耳畔【臣妾可是緊緊在雪地跟了陛下幾日?！?br /> 【你……你竟…從那時…】崔珂以為那日是巧合來著，沒想到眼前的人心機竟如此之深不可測。崔珂覺得好陌生，好似從未看清。抽出劍，直指面前人心。提了提，最終又放下。
蘇沁寧不愧貴為一國公主，臉色變也沒變【君主最主要的就是絕情。陛下不懂，卻忘了臣妾也曾是北國的儲君?！?br /> 崔珂越過，一言不發(fā)走出殿門，走出國門。整整十日，他在血水中淌過，在尸堆中穿過，和將士一起廝殺。他不敢停下，腦子里全是那個女子的絕情模樣。比起戰(zhàn)場，更不敢面對和她的戰(zhàn)場。
崔珂像個只剩下軀殼的人，提著劍，一身被染就的紅衣，發(fā)絲雜亂，哪還有半分帝王相。
父皇說她必定是個禍害的時候他不信，直至被人砍到頭上了，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騙了。他不怨她騙他,他恨為什么不能一直騙他。心臟好痛，身上好痛，好累······
敵軍撤退城外，他再也撐不住的倒地，浸入血水中。天空一點也不作美，甚至有些陰郁，和他的心情一樣酸苦的。很明顯的感覺到從心臟延伸到喉嚨，直沖上眼睛。
【將皇后軟禁坤寧宮，任何人不得相見?！克仙涎邸具@雨水真是蝕眼。】
天雖陰郁，并未下雨。蝕眼的是淚，蝕骨的是心…
崔珂隨軍遠征，數(shù)月有余擊潰了敵軍。
當(dāng)他又一次站在坤寧宮內(nèi)，內(nèi)心已是酸甜苦辣滋味都嘗了個遍。蘇沁寧身形單薄，臉色蒼白好似生了重病，一遍又一遍織布。
【皇后何至于這么早露出破綻】崔珂磨了磨手中的扳指。
蘇沁寧抬頭，慘白的笑，哪還有半分以前神氣的模樣?！颈菹潞喂蕿槌兼谘??！?br /> 崔珂木然，他封閉了一切消息，甚至不敢放她出去。
【別想死的那么輕松?！看掮嫠ο乱痪?，沖出殿門。
他是愛的，在家國之間，他都沒有舍棄。
他是恨的，在他們之間，他都沒有放棄。
他和她置氣，妄想她能夠低下頭說一句自己錯了。等啊等,挨呀挨，等到了她死的消息。
從那日后，他責(zé)令都不許在他面前提起皇后，開始幾日還要遠遠的看宮殿一眼，后來干脆整日泡在御書房處理政務(wù)。
直至張公公連滾帶爬到前，磕磕巴巴喊出一句【娘娘…皇后…皇后娘娘…】
崔珂久違沒聽見這個稱號，眉目黑沉。
張公公不敢繼續(xù)說下去，又實在不能不說，一邊磕頭一邊哭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薨了…】
太醫(yī)曾說過在知道一些不能接受的情況下，會出現(xiàn)一些大腦眩暈空洞，嘔吐麻木的癥狀。
崔珂扶著御案站起來，一剎那老了十歲一般【你…說什么？】
【皇后娘娘薨了。】張公公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崔珂轟然跌坐龍椅上，幾欲站起來，卻手腳無力，心麻成石頭。
被人攙扶著來到坤寧宮，崔瑜伏在母親床邊哭天抹淚，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她的領(lǐng)口前好大一片血跡，眉頭微皺，蒼白似雪。
瘦，太瘦了。崔珂拉住她的時候，感覺到好硌手。那雙手已不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纖細又白嫩，枯白枯白的。
他伸手擦拭她唇邊的血，染紅了自己的眼。
【沁兒…】
沒人應(yīng)答。
【沁兒…】
一片寂靜。
【崔喻之?！?br /> 【崔喻之！】
【崔！喻！之！】
【喻之。】
【喻之?！?br /> 【崔喻之?！?br /> 【沁兒！】崔珂雙目一睜，坐起來。
張公公輕聲細語【陛下…先皇后已去世小半年了?！?br /> 【小半年了?！看掮娌亮瞬令~頭的汗【朕糊涂了。】
張公公眼張失落【宰相有一女，和先皇后雖無十分相像，七八分已然…】
崔珂舉目，生生摔碎一旁的玻璃器。
張公公倉皇失措【奴也是見陛下日夜思念先皇后…那日在皇宮雨亭瞥見了宋家女…把奴和幾個隨從嚇了一跳…實在是…太像…陛下恕罪！陛下饒命?！?br /> 【下去吧?！看掮嫒嗔巳嗝碱^。
不日，崔珂見到了張公公口中的宋家女。
像，太像了，崔珂以為是幻覺，第一念頭是日日勞思過度的作用。
女子捻了一支花，抽掉外圍花瓣，細細靠近。
像，太像了，終究不是她。跟前的人少了分英氣，多了些柔婉。不是他的沁兒，終究不是。
【你是何人？】崔珂斂了斂情緒。
女子捏緊手中的花，怯生生說道【臣妾是新入宮的宋嬪?！?br /> 【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妾宋宰相之女，名卿卿?！?br /> 【卿卿。】崔珂重復(fù)了一遍【好聽?！?br /> 崔珂此生只對一人動過真心，也是在那人死后就絕了情。他何嘗沒有愛過人，哪能看不出崔瑜對宋氏的情感。他不能成全，一如他的父皇一開始也不愿他和蘇氏一般。
跟前的鬧劇在上演，宋卿卿磕的頭破血流，崔瑜怒目而視自己。真有如此深情？不，他不信，他不信，他永遠不信。
他的心早如磐石般堅韌，他罪惡滔天，他罪大惡極，他壞事做盡，連他唯一的兒子也恨他。
那她呢？她也一樣如此吧。從南國和北國歷百年的征戰(zhàn)交涉，注定是一場夢。他的國家殺了她的母親兄長，強壓制數(shù)年，種種條約約束，逼得她和了親。
他該下地獄，這樣她臨死都不肯親口說的最好一輩子都不見的好才能實現(xiàn)。
洋洋灑灑的梨花披了一肩后，他將自己的劍深埋地下。原來不是她，是落下的梨花拍了肩。癡心妄想間，他不愿擔(dān)負這么多，他只愿那日是一個小將士與她相遇。
那樣他就能拉著她逃，逃到天涯海角也好，拐走她也好。
不，她不愿，那他也不愿。就止步于此吧，相遇也好，以后再也不見也好。
若是他能低低頭，若是她能低低頭。他應(yīng)該聽到的，他應(yīng)該聽到他的沁兒最后一句喻之，來世不要再這樣苦了。
不要再這樣苦了，再也不要這樣苦了，都不要這樣苦了。
蘇沁寧撒了謊，第一次見面不是雪中，是她被擄走到達南北國邊境。
他救了她，他沒看清帶了面紗的她，她記住了烈馬俯視的他。再次相見時，她沒有設(shè)計，沒有告訴前來相救的隨從，甚至給他留下了羊皮地圖。
兩國之間干戈不斷，她沒有能力化為烏有。世世代代的仇恨不能消停，她以自己為條件換幾年安穩(wěn)。四弟弒兄奪位，若是她不按他的方式繼續(xù)當(dāng)奸細，便要將幾個年幼的弟弟和妹妹的頭顱頂上。北國和南國終有一戰(zhàn)，兩國須有一方數(shù)百年再也沒有戰(zhàn)斗力才可以平息。
蘇沁寧沒有想要崔喻之娶自己。她也明白，他是甘愿中了她的計。喝的不醉，心醉了，止不住的眼淚滴落他的脖頸上，心里默默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驕傲，她倔強，她不是不愿低頭，她帶著滿生愧疚隕落。她足夠了解那個人，南國和北國好不容易又一次平息的戰(zhàn)事又會被他帶著仇恨填滿。她只愿他恨她，恨一輩子，一直恨也罷。
北國有雪，南國有花。一句愛梨花，崔珂便知她思念故土的雪。滿園的梨花開了開，敗了又敗。太子府里那幾年，他們坐在梨花樹下舞劍，下棋對詩。他們也如崔瑜想的一樣，停在這里吧，就這樣，就這樣就好了，就這樣一起。
命運多舛，若是崔珂能見證宋卿卿為崔瑜擋劍這一刻，可能會有些動容了。他們彼此深情，堅持了到了這一刻，直至消弭。
【梨花開了…】
【也落雪了…】
分不清了，分不清是梨花還是雪。分不清也好，混在一起，雪和梨花此后都要一起看才好。
【我說的，是一起才好…】



有沒有想看番外的，因為是隨筆寫寫，所以一直都不太勤奮。感謝一直有這么多朋友的支持，你們給了我很大的寫作動力。雖然我不太勤奮，真是抱歉抱歉。你們的支持是我寫作的動力，感謝每一位讀者。祝愿大家平安喜樂。
【阿素，求你了，最后一次，今日我約好去賽馬的?！?br /> 【不行的，上次已經(jīng)被拆穿了。長公主，你這樣下去，我可是要掉腦袋的?！?br /> 【不會的，最近無暇有人顧及這個。我同你先換衣裳，隨侍從出宮，你呆在殿中等我回來?！刻K沁寧邊說邊已經(jīng)解下發(fā)髻。
蘇素還不肯答應(yīng)，被蘇沁寧東拉西扯換了衣裳。
門外傳來侍從敲門的聲音【長公主，今日新來的太傅已經(jīng)在印月閣等候?！?br /> 蘇沁寧帶上面紗，給蘇素扣上帷帽【阿素，你就隨十七去印月閣。聽完早課后十七會掩護你回殿，很快我就回來，到時候我們再換回來?！?br /> 【可是…】
【沒什么好可是的，你放心，太傅是新來的，而且你只需要坐在屏風(fēng)后就行。】蘇沁寧信誓旦旦的說道。
蘇沁寧拉起蘇素站起來，兩個人便換了身份各自去了相反方向。
【郡主，今日侯爺和夫人赴秦郡…】春雨貼近馬車的帷裳。
蘇沁寧一把掀開【你可說真的？?。　?br /> 春雨大驚失色，想喊出的聲音硬是生生被牙咬碎吞了回去【長公主…長公主……怎么又和郡主……】
她似乎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jīng)被砍斷幾次一般，手腳已經(jīng)發(fā)軟的不行。
長公主和自己家的郡主容貌十分相似，若不是常常在身邊侍奉的人基本上分不清。因此，這位長公主也常常軟磨硬泡郡主換身份偷偷跑出宮去玩。而郡主的性格十分細軟，是萬不會一把掀開帷裳這樣做。
蘇沁寧面紗下的表情遮也遮不住【還愁怎么躲過侯爺他們呢，這下不是天助我也！】
春雨生怕誰聽見了，聲音又壓下去三分【長公主…不…不可…】
【春雨】蘇沁寧一手搭住她的肩【事已至此，你可要偷著隱瞞。放心，我是不會害你家郡主的?！?br /> 春雨不敢說什么，只好不自然的點點頭，又將附近看了個遍。
印月閣內(nèi)。
面前的男子曲身拱手道【長公主?！?br /> 蘇素從未見過哪位太傅如此年輕，透過面紗，白衣黑發(fā)，輕逸飄飄，手握一把煙雨折扇?！咎得舛Y，日后還請君不吝賜教。】
太傅抬起頭，眼如溫玉，眉又不濃不淡。潤如春水，又不失遠山的挺直。
蘇素隨十七入了屏風(fēng)后的座，太傅介紹道【臣姓宋，名塵，字長蘇?！?br /> 【宋塵，可是撣去塵土，卸下愁倦？】蘇素思索一下，問道。
宋塵未料到公主竟然會就自己的名字展開問題，但也平靜的應(yīng)對【公主好見道，臣卻還未做到?！?br /> 蘇素自知自己有些冒犯【太傅見諒，可以行早課了?！?br /> 宋塵點頭應(yīng)下，開始授課。
另一邊的蘇沁寧到了侯府后又翻墻駕馬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往馬場。誰知，沒有等到相約的伙伴，卻見一派漫天蓋地的火勢和一地的血跡斑斑。
她料到情況不妙，揮著馬繩正待掉頭。一根鞭子使來，她仰頭躲過。另一鞭辟在馬頭上，馬兒受了驚，失控沖撞，蘇沁寧怎么都掌控不了，狠狠摔倒在地。左腿突然又被失控的馬踏過，痛的她大叫一聲。很快，幾把劍雙雙架上自己的脖頸。
她將來人的面容看了個遍，是南國人，竟然都潛入到中都了。左腿看來已是斷了，生生疼得厲害，沒來得及思考太多，便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蘇沁寧和一些人被押在囚車中，周圍全是士兵?？催@架勢，不難算出應(yīng)該是押往南北邊境了，蘇沁寧知道此刻必須得想個辦法。
她撕下下擺的裙布，忍著包扎住傷口，額頭痛出一滴滴汗。摸著臉，還帶著面紗，若是被人知曉自己的身份，必定會被壓迫住。
邊境周遭已經(jīng)失陷，為何邊境北軍未報軍情？
蘇沁寧經(jīng)過的時候才明白，北軍竟無一人生還。這一次，怕是一場惡戰(zhàn)。
被人催促著下了車，與后面幾個婦孺鐵鏈扣著鐵鏈，押往不知何地。
【這些是什么人？】
【回太子殿下，這些是在中都截獲的北國百姓。】身旁的將士小跑上前。
蘇沁寧輕輕探身，逆光下看不清臉，銀冠金甲，手握一把利劍。她目光來回穿梭，想要尋找有益的東西。然而并不可能，這里是北國軍營。
太子殿下先掃視了一遍，全是弱小可憐的婦孺。后又視線與蘇沁寧交并，輕輕拽動馬繩上前，一劍劈下鐵鏈【都放了?！?br /> 將士慌亂道【可是這是北國…】
他再重復(fù)了一遍【我叫你都放了?！?nbsp;  
【是…】將士揮手【都放了?！?br /> 鐵鏈被斬斷哐當(dāng)?shù)袈洌趫龅陌傩詹桓逸p舉妄動，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殿下說的可屬實？】蘇沁寧再次和他眼神交匯。
【句句屬實?！?br /> 言罷，所有的北國百姓瘋跑起來，沙塵被帶過的風(fēng)卷起來，四處逃竄。
崔珂的視線從最開始的地方飄到沙塵再最后回到蘇沁寧的腿上。
他伸出手，不言。
她將手放置與上，比起跋涉的自己來說他的手同樣沒有溫度。
烈馬馳騁在風(fēng)塵中，吹得人睜不開雙眼，更有一種隨時都會摔下馬的感覺。
崔珂沒有觸碰到她，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蘇沁寧緊緊伏在馬背上，看著天邊沙塵一線。
離北軍最后一防線一百米時，崔珂停了下來，躍下馬伸出手。
蘇沁寧就著他的手下馬【多謝殿下?！?br /> 崔珂沒有回話，一個縱身躍上馬，留給原地的只有那一排來去的馬蹄印。
很快，印記也被卷散了。
她必須在自己還有力氣之內(nèi)，爬回北國最后的防線。到時候她將身上的玉玦現(xiàn)出，必定能回到中都。
僅僅一百米的路，走的她格外艱辛，格外艱難曲折。一股股“嘶嘶”聲割破耳膜，她不得不邊挪動腳步邊拍打自己的頭。
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她以為自己最后會埋沒在這一片荒蕪的沙漠中。
腦中突然抽現(xiàn)出一幅幅畫面，她驚嚇中坐起來,周圍一堆人。
她怎么回來的？她不記得了。
【十七…北境淪陷了?！刻K沁寧抹了一下額頭，全是汗。
十七強按住內(nèi)心的情緒【長公主…他們攻到中都了。】
攻到中都，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她不難意識到。北國如果再不想出措施，這個國家就要亡了。
【父皇如何決策？】
【陛下并無決策?！渴哌斐鲆痪洹局皇强ぶ鳌?br /> 蘇沁寧腦袋轟然一沉【被發(fā)現(xiàn)了？？？】
十七努力平穩(wěn)語調(diào)【陛下將錯歸咎為郡主一人…說…說她蠱惑長公主…將其陷入危難關(guān)頭…】
蘇沁寧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奔往太和殿。
蘇素跪在地上，淚珠盈睫。蘇沁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皇，種種因果皆是兒臣一人所為。還請不要怪罪…】
【你看你像什么樣子？！】文釗君倒吸一口氣【若是平時，朕也就視而不見。如今，你差點死在邊境！！你知道自己身為儲君的責(zé)任嗎？！永嘉郡主和你都是要罰的，一并罰?。?！來人！送長公主回殿，沒有朕的允許，不得放出，違抗命令者，誅！】
【父皇?。　刻K沁寧終是抵不過守衛(wèi)的力氣，生生被拖回殿。
【朕和你阿父雖不同屬于一條宗系，但是都屬于不會繼承大統(tǒng)的一類?！课尼摼駭⑹龉适乱话恪倦迯男】磻T太多冷眼，經(jīng)歷著和你父親一樣的境地。你說，你的阿父勾結(jié)外敵，朕該諒解他嗎？】
【陛下！！】蘇素猛抬起頭【阿父不會…阿父……】
文釗君將進諫文書摔在面前【這是宣平侯所屬管轄范圍內(nèi)的郡區(qū)太守和刺史三十多人的簽名?！?br /> 蘇素跪上前，接起文書仔仔細細看了個遍，所有的，所有的證據(jù)確鑿，都指向了她的父親。
【朕可以留你們蘇氏一族。】文釗君如同拋向井底一根繩子【你來做名義上的長公主。】
蘇素一點也不傻，若是長公主被殺，北國失了儲君，暫時如同空殼，四下必定不成模樣；若是長公主現(xiàn)在不死，北國徹底被攻破那刻，皇族將會變成洗戮的血。
【永嘉能做什么？】蘇素面色褪去。
【剜去雙眼】文釗君抬手示意侍衛(wèi)將刀遞給她【和公主一樣的生活?！?br /> 嵌入金邊的木盤正正中間放置著一把鑲著寶石胡氏刀，傳說這是西域最鋒利的一種，可以輕易劃破皮膚，割斷骨頭。
蘇素靠近，握住刀柄，雙手交叉胸前，額前輕磕在地。隨即轉(zhuǎn)過身，相對殿門。
門外一顆青藤長勢正好，密密麻麻長滿刺，沿著宮墻翻出另一邊。一只鳥停歇在靠近中上的地方…不，它不是停歇…它被纏住了雙腳。任憑如何掙扎，寸步難行，反而血肉模糊。它被困住了，隔著半堵墻，像個沒頭腦的人。這時候有位宮人發(fā)現(xiàn)了它，斬斷一些藤木，它奮力撲打翅膀，最終飛入天空的懷抱。它盡情盤旋，時而滑翔時而俯沖。
最后能看見這樣的景象也不錯呢，蘇素想。
蘇素舉起刀，從左眼劃到右眼，猛一下疼痛襲來，顛仆在血坑中…
【啊?。?！】
腦中的畫面又開始一幅幅閃過，蘇沁寧來不及抓住，須臾間被剝離出來。
她已經(jīng)被禁足幾日了，也不僅僅是她，整個長公主殿的人都被禁足，心里隱隱約約有不好的預(yù)感。
【公主??！】十七將門快要拍碎了。
蘇沁寧正入神，被驚了一跳【何事？】
【郡主在門外等候，說有事相見。】
蘇沁寧心中隱隱的大石頭終于落地，只是莫名其妙感覺又有異樣。
蘇素選在了相思閣與她相見。她帶著帷帽，始終保持距離。蘇沁寧不解，想要上前，被春雨攔住了【長公主，郡主這幾日傷寒未愈，恐傳染給人。】
【阿素…】蘇沁寧弱弱喊了一句。
隔著紗也看不清楚蘇素，她想要上前去也不能。
蘇素啞著聲音道【殿下，阿素沒事。阿素來就是想說，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這幾日你好好休息，我們之后再相見?！?br /> 蘇沁寧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答應(yīng)你。我就是想確定你是否安好。那日是我的錯，我必定竭盡一切來彌補。】
【我們大家都好才行?！刻K素作了頓首。【殿下，來日再相見?！?br /> 蘇沁寧不能多做挽留，知道她好已經(jīng)是極幸運的事情了。
印月閣內(nèi)，宋塵今日授樂理課。文釗君命人撤了屏風(fēng)，兩人頭一次面對面。
只是，她已看不見。
【殿下，可會彈琴？】宋塵用布擦拭琴弦。
盡管蘇素彈琴彈的如何天下一絕，她也只能說自己不會。
【太傅，憐霜不會?！?br /> 宋塵將琴放置兩人中間，輕輕撥動幾根線試探音齊否。之后將雙手放置兩側(cè)，輕輕撥動琴弦。
低沉萋萋，像訴說一個悲苦的故事。琴聲靡靡之音，引人心如絞碎。后又低沉渾濁，如滅亡的國音。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一曲終，靜謐無聲。
【太傅也有經(jīng)歷過頹廢的光陰嗎？】蘇素問道。
宋塵低笑【殿下自然不明白，只是貼近了一件事，那就是可以用琴聲表達?！?br /> 蘇素伸出手，估摸著距離落下手心【如果一片昏黑，沒有辦法改變，只是無病呻吟罷了?！?br /> 【無病呻吟也好】宋塵看著帶著帷帽的她【至少知道痛楚，那種在世的感覺。若是連痛楚都沒有了，那就真的虛無了。】
蘇素心弦好似被揉搓了一下，她的眼睛發(fā)痛的厲害。
宋塵說道【殿下的琴藝不在臣之下。】
【何以見得？】蘇素心虛道。
【常年練琴者，十指尖會生繭?！?br /> 【太傅好眼力，略懂一二，只是我已很久不練了?！刻K素佯裝淡定，句句全是拒絕的意思。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將自己的感情流露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宋塵不急道【殿下既然對琴聲有如此高的見解，為何不展露一手？】
蘇素自知無法拒絕，輕輕彈奏起了自己在侯府第一次學(xué)會的曲子。那是一首流行于民間的彈唱，想讓流落在外的人聽見了就快回家。她那時候彈的很歡快，如同讓在外面嬉戲玩耍的孩童快回家吃阿母煮的佳肴。
蘇素扣著琴弦的音不輕不重全落在心尖上，那時候啊，她好像就是過得這種生活。
現(xiàn)在呢，她回不去了。
剜去雙眼是為了困住她，代替長公主活著也是困住她。她有怨，又不知道怨誰。唯有日復(fù)一日的怨自己，怨自己不能解脫出來。
越彈，琴聲越雜亂無序。
“砰！”琴弦斷了。
【太傅真是對不住，毀了你一把好琴。】蘇素像做錯事情的孩子，手足無措。
宋塵柔聲細語【不必自責(zé)，琴事小，心事重重就大了。說句冒昧的話，臣與殿下年紀相差不大，雖不知殿下為何憂慮，但也懂得琴律。殿下若傾訴，臣必聆聽；殿下若不想，臣也竭盡所能化解?！?br /> 也許是上天憐憫，蘇素遇到了黑暗無光的日子里唯一的寄托。
戰(zhàn)事就算日復(fù)一日嚴峻，經(jīng)過北軍優(yōu)異的防衛(wèi)措施鎮(zhèn)壓，也收回了三四座城池的捷報。
中都的危機解脫了，那么作為贗品的她，也就沒有意義了。她知道只要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會關(guān)進矮矮的墳?zāi)估铩?br /> 蘇素在被換掉的前幾日，找到了蘇沁寧，她想讓她的面容去見一次宋塵。
觸摸到雙眼的疤痕，她忍不住顫栗。這樣的她，又怎么會是他想見的模樣。
蘇沁寧聽著蘇素平靜的敘述整個經(jīng)過，聽她如何看完整個文書，聽她如何接過匕首，聽她如何剜去雙眼，聽她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疼痛中捱過，聽她為了吊著一口氣如何活了下來。麻木到站不住，看不清，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哭跪在地上磕頭，若是她早些發(fā)現(xiàn)就好了，若是那日自己不任性就好了。
蘇素抱住她也嚎啕痛哭【不怨你…我不怨你…】
蘇沁寧悟了，悟了母后為何對父皇如此失望。為何兄長死了，母后選擇了離開。她們都是，都是犧牲品。父皇不是真正為自己好，誰坐在儲君這個位置上，就要安排好一切。
她倒枕捶床，日日噩夢驚醒。
她不能去見宋塵，她不是她。
頭發(fā)松散搭腰，久未開封的劍已經(jīng)起了舊塵，她一把劈開殿門。兩排北禁軍守在門口，若是直闖，自是出不去。她早已想好，若是不能改變，那就自伐。
雙手握住一柄長劍，直扣脖子【你們上前一步，再見就是我的尸骨。】
北禁軍統(tǒng)統(tǒng)慌了神，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來到了蘇素這段日子所住的宮殿，一個人也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會？不可能！她一遍又一遍推開殿門，沒有…沒有…這也沒有…沒有！
最后一扇門，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和桌子，桌子上一封信【殿下，阿素不怨你，只是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那天的要求。我知道殿下很累，阿素也是。還好,能茍活一條性命。來日方長，我們終會相見?！?br /> 【這段日子伺候郡主的人都被除了?！渴邆}促趕到時【陛下賜給郡主番木鱉，郡主未死，只是聲音失了。陛下還是給郡主了一條活路?！?br /> 【活路？】蘇沁寧仰頭大笑【活路就是剜去雙眼？活路就是賜死她？活路就是連她的聲音也不肯留下？我不明白…】
【殿下，北國消耗不起了?！渴呒被鸸バ牡哪右咽菍懺诹四樕稀颈菹聸Q定和南國示好，簽訂契書。割讓轄區(qū)，還有…】
蘇沁寧抹掉淚【還有什么？】
十七一股腦說出來【還有讓七公主和親?！?br /> 【瘋魔了不是？？！】她站了起來【南國和北國常年戰(zhàn)事連連，這不是讓阿雙送死嗎？】
【殿下，這是朝廷推選最萬全之策?！?br /> 蘇沁寧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又一次闖入太和殿與高堂上的文釗君對峙。
【你這性子和你的母后兄長一模一樣?！课尼摼龑徟鄤t,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看來你聽說了契書?！?br /> 【兒臣來就是想說，兒臣勝任不了父皇心目中的儲君。】蘇沁寧一字一句說道。
【你道如何？】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好契書，無法改變。那兒臣愿替阿雙和親?！?br /> 【荒唐！】文釗君眉目黑沉，嗔怒睜目【真當(dāng)朕不會罰你？】
她一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當(dāng)然可以，這世上就沒有父皇做不到的事。父皇有退路千萬條，憐霜沒有，憐霜只是不想看身邊一個個人都離去，不想午夜夢回都驚醒，不想為了區(qū)區(qū)一個頭銜失去所有?！?br /> 文釗君想要從她的言語中挑出錯來，卻一點也找不到?！灸阕甙伞！?br /> 蘇沁寧也知道這可能會是最后一次見面了，跪拜在地【父皇保重?！?br /> 不日，她鳳冠霞披趕去了南軍駐扎軍營。
知道這個消息的，還有宋塵。
他不明白，那樣纖細瘦弱的女子是如何挑起這根大梁的。
他在公主出嫁南國前，請求見一面。
蘇沁寧答應(yīng)過蘇素，同樣會見面。
【殿下，這幾日可安好？】宋塵莫名其妙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知道這個消息后難受了幾日。
蘇沁寧繞過屏風(fēng)，這次她沒有帶任何面紗。宋塵覺得熟悉又陌生【看來公主暫且安好，臣就放心了?！?br /> 【太傅，你也要安好?！刻K沁寧不能把真相告知他，若是讓文釗君發(fā)現(xiàn)，那這個人也將會遭難。
蘇沁寧恭敬行了一個拜師禮，打算離開。
宋塵第一次慌的語調(diào)都變了【殿下選這條路，可想過后果？】
【人生在世，誰又能想到以后的事情呢？】蘇沁寧邁出的步伐停了片刻，又邁出門限。
【殿下和以前不一樣了呢。】他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才醒過來。是啊，人生在世，誰又能想到以后的事。
宋塵辭了太傅一位，踏上了南國的土地。他的阿父是南國人，阿母是北國人。自南北戰(zhàn)爭，阿父和阿母便分開，他跟著阿母在北國生活。
每個國家立場不同，他成了兩國同樣容不下的異類。阿母不愿承認這段往事，將年紀尚小的他拋棄在一個小村莊。吃別人倒掉的潲水，搶野狗的食物。
他活了下來，靠著偷偷聽課的知識考上了學(xué)堂。年紀到了，參加了科舉，中了進士。
也是第一次授課，談不上有經(jīng)驗。每次上課前，他都會偷偷練習(xí)好多日，認為是運氣的成分，怕配不上太傅的名號。
宋塵之前一直以為長公主就是和小時候那些富家子弟一樣瞧不起他，可能更甚。然而并非如此，隔著帷帽的她說話如此輕柔，同他宛如知音，更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他知道了，原來長公主也有很累很身不由己無法改變的事。他可憐她，她的一字一句憂愁都記在心里。他能懂她的每一個動作，下一秒的思緒。
他也知道她是遙不可及的，身世背景是多么重要。
那就做個可有可無的人，遠遠的注視著她。
金陵城一向繁華，就算前段時間的戰(zhàn)亂也沒有打亂這種景象，似乎南國捷報歸來是必然的結(jié)果。
而太子殿下帶著和親的安和公主回來的時候，金陵城更加熱鬧起來。人人都好奇，傳說中的北國長公主，美貌是一等一的，瓊花玉貌傾國傾城。
【他們真是這樣傳我的？】蘇沁寧正修剪一株月季，已是笑得合不攏嘴。
幾個侍女圍在身后【這可沒有假，公主甚至比這些傳的還要美上甚多?！?br /> 蘇沁寧笑笑不說話，眼神從窗前飄到窗外。
不知阿素如何了。
宋塵在北國時已經(jīng)和南國的父親取得了聯(lián)絡(luò)，父親已是坐得了宰相的高位，也是多次規(guī)勸他團聚。
宋宰相重新娶了妻子，只是兩人多年都無子嗣。他覺得偌大的家業(yè)和官位無人繼承，又不想被旁人奪取。
幾乎是宋塵一踏上南國的土地，幾個侍從便出現(xiàn)在了跟前【公子，宰相有請。】
宋塵也順從的來到了宰相府。
宋宰相在堂屋也等不及，竟然在門口就等候了。
一見宋塵，便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我兒！】
宋塵還不習(xí)慣，輕輕撇開他的手，恭恭敬敬行禮【宋宰相。】
宋宰相對這個舉動也是早已料到【快快先進屋?！?br /> 宋宰相備了好大一桌宴，除了他們夫婦二人還有各種打不著邊的親戚。
宋宰相介紹道【塵兒，這是你的阿母王夫人。】
宋塵瞥眼看了看王夫人，他自是不想多個母親【王夫人?！?br /> 王夫人也沒介意，畢竟剛開始還不太熟絡(luò)。她臉笑的像被施了化肥的花一樣【塵兒，這是你的姑父和姨們。對了，這是你的冉冉表妹?！?br /> 宋塵草率地掃視一番，說了幾句場面話。
宋塵一來就被宋宰相當(dāng)成繼嗣寶貝一樣，愛護的不行，同時也拖著宋塵整天處理公務(wù)。
宋塵累的要命，倒床就睡。
第二日，終于習(xí)得片刻空閑。本想休憩一下，宋宰相備好了衣裳守在門前【塵兒，這幾日也累了。今日就去參加百花宴吧?！?br /> 百花宴說罷也就是賞花，一群貴族文人騷客筆墨酣暢，斗個你死我活。宋宰相意不在此，而是讓宋塵多去結(jié)交朋友，好在日后站穩(wěn)腳跟。
宋塵無可奈何，他又匆匆跟著宋宰相前往百花宴。
那是位于郊外的一處花海處，被框成一處。
宋塵選了最靠邊的位置，他也算才賦不淺，現(xiàn)在沒有任何心情參與。宋宰相仿佛處處熟人，早就東一交談，西一交談，不知去哪了。
等宴席開了場，宋宰相才坐回來【塵兒，為父給你介紹?！?br /> 只見宋宰相手指一指【這是太尉家的二子，這是御史大夫的獨子，這是廷尉的獨女…】
宋塵心不在焉，一句也聽不進去。
【坐在前面的是六皇子，也就是北國長公主日后的夫婿…】
宋塵這才清明，睜眼望去。
宋宰相一看他來了精神，又絡(luò)繹不絕【他前面的就是當(dāng)朝太子崔珂。】
【崔珂？】宋塵盤算了一下，就是那個率軍攻北國的太子殿下。
宋宰相點點頭，又和鄰桌應(yīng)酬起來。
有一個公子哥上臺報了幕布，這次的百花宴的主題叫做花，大部分的貴族公子們都開始互相夸贊起各式各樣的花，基本都是牡丹一樣的富貴之花。
爭吵了個幾個時辰也沒爭出高低，開頭報幕布的公子哥只好打圓場【百花無王，這到底本就沒有答案。最后一曲獻給諸位，請到了醉仙樓的仙月娘子。】
仙月拖著一身薄紗從幕后被侍女扶著來到臺前。宛如蝴蝶翅膀似的五彩細紗籠在身上，眼前一條白紗遮住眼目，紅潤的嘴唇讓白皙的皮膚顯得不那么清素。她沒有表情，甚至感覺不到她這個人有感情。
剛開始臺下還是有些吵鬧，琴聲響起的時候，周圍都寂靜下來。
輕輕蕩起，宛如坐在秋千上一般的輕松自在。接著是水流滴答作響聲，伴著婉轉(zhuǎn)的琴聲不快不慢擊打在每個人的心尖上。
從很早之前，宋塵就不聽琴也不碰琴了。那個很早之前，就是北國長公主離開的日子。每一聲的琴聲都將他的記憶赤裸裸的擺在面前，他不得不又一次記起那個人。
一曲終，此次的百花宴主題顯得更加沒有內(nèi)涵。
宋塵一杯接一杯酒一飲而盡，他有些醉了，醉的忘了自己往日的清風(fēng)體面。
搖搖晃晃四處亂撞，他不善飲酒，也是第一次將自己灌到這種地步。
突然，身前似乎撞到了一個人，他也是眼冒金星一般腦袋一片混沌。
地上的女子慌亂地摸著墻站起來，她的眼前系著一根白紗。
宋塵也是一時沒搞清楚狀況【在下宋塵?！?br /> 宋塵兩個字出來的時候，面前的女子抬起頭朝著他的方向明顯愣住了好久，手慌亂的晃動比劃著什么。
宋塵許是酒沖上頭沒反應(yīng)過來，也是毫不對剛才撞到對方的事道歉【是的，你是？】
女子也好像摔暈了一般，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擺擺手，連著做了好幾下。
宋塵看清了她的樣貌，又看了看她的手【剛才的琴，甚好?！抗笆肿隽硕Y，跌跌撞撞又離去。
只剩下仙月一人滯在原地，聽著對方的腳步一步一步遠去。
宋塵在丞相府醒來時天已大亮，頭暈頭痛的厲害。屋外有小廝說到【公子，今日太尉家和御史大夫家的公子約您共赴醉仙樓?！?br /> 昨天自己也和他們并無交集啊，怎么今日…
宋塵應(yīng)下，簡單收拾好坐上類馬車【今日丞相？】
小廝貼近馬車【回公子，丞相今日被圣上召見，已經(jīng)稟告過。】
宋塵料想是父親鋪好路，沉默到一直到醉仙樓。
幾個富貴公子哥笑臉相迎，簇擁來到二樓。面前一道珠簾隔斷，房間里面一應(yīng)俱全。
一個面目俊朗的少年開口道【宋公子，在下是太尉的二子姜元】
【宋塵。】宋塵舉起酒杯，機械式地微笑捧杯喝下。
姜元和另外幾個公子開始高談闊論，宛如那日在百花宴上。
一道熟悉的琴音響起，宋塵眉頭一皺，隔著珠簾向下看【這是？】
姜元見久未說話的宋塵開了口，忙道【醉仙樓的仙月娘子啊，就上次百花宴彈琴的仙女?！?br /> 宋塵點點頭，站起身撩起珠簾。樓下的仙月坐在舞臺中央，眼上任然是那一條白色薄紗蒙住，一身白衣在光影繽紛交錯的樓內(nèi)顯得如此仙氣超脫。
宋塵覺得她的身影和輪廓如此像長公主，這個想法閃了閃又瞬間自己笑了。長公主此刻在南國的公主府還等著出嫁呢，再說了這是醉仙樓的仙月。
姜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公子對仙月感興趣？】
宋塵回過神笑笑【只是覺得琴技甚好?！?br /> 姜元也認同的點頭【仙月的琴技金陵城頂首，稱仙樂姬。不過公子想聽的話，等一下讓仙月來獨奏一曲?！?br /> 于是，樓下的仙月演奏完后被請上了二樓。身旁的一個侍女為她抱著琴，另一個扶著她來到珠簾前。
【你們說演一首什么曲子好呢？】一個公子哥叫嚷。
【最近火遍金陵的相與天怎么樣？】姜元詢問道。
【這首聽的耳朵都生繭了，換一首有品的。】
一伙人吵的不可開交，姜元說道【那就讓宋塵來說。】
仙月本來低頭，聽罷忽然抬起頭，隔著薄紗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安。
【不染，姑娘可會？】
仙月點頭，侍女搬來桌子，她跪坐在前，伸手撫摸，一如當(dāng)年。
不染風(fēng)塵，卸下愁倦。
她看不見，他也看不到；她不能說，他也說不出。
幾乎是一曲，從此宋塵就結(jié)交了這個知己。她的琴和詩都好，又或許是在琴聲中找某個人的身影。
【你的琴很好?！克螇m嘆氣【和那個人一樣好?！?br /> 仙月看不見，卻也下意識低了頭。
【可惜，我大概是再也聽不見她的琴音了…】
仙月在紙上寫下【緣淺切莫情深?！?br /> 宋塵也撫上琴【沒有緣，談何情深。談何容易……】
宋塵麻痹自己，可是他也不愿麻木自己到忘記她。
他看向樓下，幾乎是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先站了起來。
因為樓下的那個人，是蘇沁寧。
仙月聽見宋塵站起來的聲音，也是茫然不知所措，扶著旁邊的圓柱站起。
【阿素?。。?！】蘇沁寧也在仙月站起來的那瞬間扭過頭，全然不顧自己的端莊往樓上狂奔。
她怕，她很怕，她怕自己晚一步，眼前的人就又消散了。
仙月聽到這聲音的一刻，第一反應(yīng)是躲避，但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這一天雖然不是她料想的相見的日子，確也實在拖不起了。
身后的崔珂掃視了一眼整個酒樓，也跟上了蘇沁寧的腳步。
十七先一步躍上樓，給了蘇沁寧一個眼神【長公主?！?br /> 蘇沁寧這才注意到了旁邊的宋塵，又看了看仙月。
這一切崔珂看盡眼底，轉(zhuǎn)身對上梧寒。
崔珂后退一步，梧寒貼近【好像是宋丞相的私生子。】
仙月向宋塵比劃請暫時回避一下的手勢。他這幾日也都能看懂一些手語了，離開前深深對上和蘇沁寧的眼神，有多余的話但不能說。
蘇沁寧沒有回頭【殿下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處理一下?！?br /> 【好?！看掮鎿Q了隔壁一間雅間。
最后終于只剩下她們兩人，仙月先摸索著另一張桌子上的筆，蘇沁寧扣住她的手背【我會?！?br /> 仙月笑笑，比劃【殿下別來無恙?！?br /> 【你呢？你怎么樣？】
【我很好，都說了我等著下次見面的?！?br /> 蘇沁寧直直把人看了個遍【那就好。對了，你和宋太傅…】
仙月道【偶然相遇。他不知道?！?br /> 【那你準備怎么辦？】
【我這副樣子，又怎么配得上他？】仙月自嘲的笑了笑【就這樣吧。】
蘇沁寧的對不起還沒開始吐出【好吧…對】
仙月先道【不必道歉。你呢？你真的要和親？我這段時間也一直聽說你的事。】
蘇沁寧摸了摸仙月的琴【你知道的，我必須要走這條路?！?br /> 兩人的談話結(jié)束，蘇沁寧推開門，便見宋塵在門外【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沁寧微微用了點余光，崔珂正跨步出來，然后一步步走近。蘇沁寧知道他會允許她和仙月說話已經(jīng)是讓步了。
宋塵也不吃硬，死死看著她。
真是，真是不給人活路?。?br /> 她用上了生平最慣用的假笑【殿下，要不再等等？】
崔珂習(xí)慣性略了個白眼【在視線之內(nèi)?！?br /> 蘇沁寧長舒一口氣，很不自然和宋塵走到走廊的另一頭。
【殿下，我…】宋塵滿臉的關(guān)切都要溢出來了。
蘇沁寧真不知道這個宋塵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說他不喜歡吧，又苦苦等待這么久；說喜歡吧，又認不出來究竟是誰。
【太傅，哦不，宋公子。其實吧…】蘇沁寧很想說出來，又想了想蘇素可能真的不想說【你應(yīng)該多看看自己的心，多去感受?！?br /> 宋塵疑惑不解，他這些日子急的快要瘋了。如今，面對面，所有的肝腸寸斷的情感不知如何吐露。一時失控間，竟然抓起她的手。
幾乎是一剎那，蘇沁寧掙脫開，一把劍已經(jīng)架在自己脖子上。
而握劍之人，便是崔珂。
梧寒實在想不通，剛剛還在自己身邊的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就上前而且把劍都架別人脖子上了。
蘇沁寧打圓場【殿下你別激動，這是許久好友不見?！?br /> 【也不是如此訴說想念的吧？】
蘇沁寧握住崔珂的手，把劍往下搬，她真害怕宋塵死倒自己面前。
蘇沁寧卡在崔珂身前【宋公子，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要好好的。就此別過?！?br /> 蘇沁寧捻起兩指，提起崔珂一小截衣袖往后走。
崔珂冷眼看了宋塵一眼，離開了。
宋塵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離開的兩人，垂下。
蘇沁寧倒了一大杯酒立在崔珂面前【太子殿下不醉不歸！】
崔珂按住她的手【酒量差就別喝了?！?br /> 蘇沁寧打呵呵掙開，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北國人的酒量可比南國好多了?！?br /> 半個時辰后，她倒在了桌上。
十七梧寒尷尬的對視一眼，又看向崔珂。
崔珂喝完杯中剩余的酒，嘆氣【真是個傻子?！?br /> 十七和梧寒都覺得他在說長公主，實際上都不知道的是他說的是自己。
宋塵回到了仙月處買醉，一杯接一杯。
仙月按住他拿酒的手，示意不能喝了。
宋塵看著她的手【為什么騙我？】
仙月身上溫度一下子驟冷，收回手【什么？】
【是你?！克螇m似要從她眼上的薄紗穿透【對吧？】
仙月后退一步，還待狡辯【公子喝醉了?！?br /> 宋塵抓住她【學(xué)琴的人的手指尖都會有一層薄薄的繭，這話我說過。曾經(jīng)的長公主手上就有，現(xiàn)在的長公主手上沒有?！?br /> 仙月沉默，要離開。
宋塵也不放手【我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變成這樣，但是不管什么，我喜歡的，是那個人，是那個朝夕相處，是那個彈琴賦詩，是給我漫漫黑夜人生中帶來一點光的人?！?br /> 仙月感受到對方手上的力度，眼睛發(fā)酸【如今，我早已配不上太傅你?！?br /> 宋塵說道【以前呢，以前的我也配不上你。甚至在這前一段時間，我苦苦尋找心中的那個人，也是覺得不能走到最后的人。為什么如今我們兩個終于得已相遇，為什么終于知道彼此的感受，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宋丞相聽到眼前自己最心愛的孩子要娶一個歌姬是萬不答應(yīng)的。
宋塵已然一副若你不答應(yīng)，我也不稀罕繼承你之后。他實在不明白，怎么短短時間內(nèi)就如此情形了。無奈，為仙月削去奴籍，再偽造了身份。幾乎是短短一個月，宋塵娶了她回家。
作為報答，宋塵也和宋宰相越來越有了血緣的親厚。
后來，他了解了她之前的境遇，越來越覺得心疼。心疼在自己不在的情況下，有這么多人欺負他的阿素。他恨不得拿一切來彌補，千方百計對她好。
兩人有了孩子，大兒子宋卿英勇無畏，二兒子宋卿蘅才學(xué)博深，三兒子宋卿羽調(diào)皮搗蛋，小女兒宋卿卿懂事又可愛。
只可惜，蘇素就算被宋塵多年的悉心照料，一身殘軀也堅持不住了。多年的傷害讓她的身子骨弱不禁風(fēng)，也越來越不好了。
蘇素走的那天，宋卿卿正摘了一朵梨花。很快，一只不知從哪飛來的藍蝶停歇在了上面。宋卿卿小心拿著，生怕一點響聲就讓蝴蝶跑了。
誰知宋卿羽拿了兩串糖葫蘆左拐右拐，又蹦又跳奔來【阿卿，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好東西。】
蝴蝶扇動翅膀，又旋在了半空，圍著宋卿羽轉(zhuǎn)了轉(zhuǎn)，停在了頭上，好似在彈他的腦門一樣。宋卿羽兩個眼睛快要擠成斗雞眼了，伸手去觸碰，碰了個空。
宋卿蘅是被宋卿翌推門進來的聲音醒過神來，先生交代他背誦的課文才讀了一半。兩人沖出書房的時候那只藍蝶剛好在門口，也是繞著兩人轉(zhuǎn)了個圈便奔向蘇素的房間。
宋塵懷抱著他的阿素，像個孩子【別丟下我好不好？】
蘇素一點氣力也沒有了，拿出一個玉佩放在他的手中。
宋塵接住，認出了是第一日他們相見時，她環(huán)在腰上的玉佩。
藍蝶扇扇翅膀停在宋塵的手上，也是蘇素手垂下的那刻，藍蝶舞著翅膀翩翩離開。
她自由了。



這篇文章到這里就結(jié)束啦。我也是一年前偶然興起看到這個問題有了一點自己的想法就寫下來了。還是很感謝有這么多的人能看我的文章。我的文筆可能不太好，也謝謝大家的意見和建議。十分感謝很多朋友的關(guān)注和喜歡，這讓我本來一個生活普通甚至有些灰暗的人在這上面找到了一些意義。之后如果還有好的想法也會寫一些文章。感謝難以言表，最后祝愿大家都平安喜樂。

絲絲

少年東宮嫡子 X 清冷太子側(cè)妃

（已完結(jié)）

太子與太子妃十分恩愛，但我是太子的側(cè)妃。

我嫁進東宮的時候，太子與太子妃的嫡子都已經(jīng)十一歲了。而我才堪堪十五。

大婚當(dāng)晚，太子坐在床邊取下了我手中的喜扇，卻沒有與我行合巹禮。他只是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喜扇放在牡丹團錦的喜被上。

「你入了東宮不比你在家時，難免會有些不習(xí)慣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吃的用的，盡可去同太子妃講，她是很和善的人。」然后是一陣窒息的沉默，仿佛是在思索，最后好像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又實在無法忍受這令人尷尬的沉默，于是雙手拍膝繼續(xù)道，「如果你不習(xí)慣一個人吃飯，可以去太子妃那兒同我們一起用膳?！?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甚至都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

我忍不住跟了出去，發(fā)現(xiàn)太子妃正在院外等他。太子妃可真美啊，慈眉善目一臉溫柔，像我未出嫁時常拜的那尊佛，我一見到她就很喜歡。她淡淡地笑著向太子伸出了手，太子走上前也笑著握住太子妃的手，眼波流轉(zhuǎn)的全是款款深情。讓我想到了我的父親母親他們看向彼此的眼神。太子妃看到了遠處倚在門框上的我，對我溫柔一笑點點頭算是打過照面，然后兩人并肩離開了。

我倚著門框坐下來，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很想家。我的家不在這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京城，我的家在遙遠的玉門關(guān)，那里有黃沙和大漠，還有挺拔的白楊與成群結(jié)隊的駱駝。駝隊走過「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我就沖出家門用大哥給我的珍珠或四哥送我的絲綢去跟駝隊的商人換那些他們從西域各地帶來的新鮮玩意兒。我那時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不曉得有多快活。

可是三年前父親殉職，母親殉情，我與五哥扶柩而歸，定居京城守孝三年。在今年的元宵宴上，陛下見到了我?？蓱z我年幼失怙無人照料，如今已到了適婚之時也無人過問，陛下說念在我父親的份上一定要給我最好的姻緣，于是將我指給了太子。五哥說，是因為哥哥們都身居要職守著玉門關(guān)，所以我便再也不能回到玉門關(guān)了。

我在玉門關(guān)出生，在玉門關(guān)長大，可是現(xiàn)在我卻再也不能回去了。于是在我被指婚給太子那個晚上我哭了一整晚。

現(xiàn)在，我又想哭了。因為大婚之后，我在長安唯一的親人如今最疼我的五哥也要走了，他要回玉門關(guān)，回到大哥他們身邊去。這偌大的長安城一下子就變得空蕩蕩的，只剩我一個人了。

想著想著我就很難過，摟著膝蓋抱緊自己啪嗒啪嗒掉下眼淚來。

忽然啪嗒一聲一顆石子砸到我跟前，我抬起頭來看到我面前站了個小孩。他雙手背后一臉桀驁地看著我，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樣子。

他學(xué)著大人的口氣：「你就是我父王新娶的側(cè)妃？」

我擦干眼淚抬起頭：「是?！?br />
「你知不知道，我父王已經(jīng)有我母妃了？」他湊過來想要看清我長什么樣子。

我別過頭悶聲道：「知道。」

「那你知不道，我父王跟我母妃感情好得不得了，任誰都擠不進來？」他繼續(xù)湊過來看我。

「沒想擠?！刮矣行┪?，我只想跟五哥一起回家去。

「那你哭什么？」他好奇地盯著我頭頂?shù)墓?，伸出手去碰冠上的翅?br />
看著他閃爍著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我沒有躲，由他去碰。

「我想家?！?br />
「你是第一次出嫁?！顾⒅业墓谕娴贸隽松癫恢雷约涸谡f什么。

我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急得說不出話來，侮……侮辱……人！看著我憤怒急切的眼神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慌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時失言。千萬別告訴我父王。」

我負氣地站起來：「你……走吧。」我轉(zhuǎn)身就要回房間里去。

他連忙抓住我的袖子：「哎……哎，你別生氣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童……童言無忌。」

我用自己認為最兇惡的眼神瞪著他：「總角小兒！」

沒想到他一點也不怕反而大吃一驚地說：「原來你還可以四個字四個字地說話??！我還以為你一次只能說三個字呢！」

我甩開他的手不看他，「無聊。」

「你的家在哪兒？我的家在東宮，我從來沒有見過宮墻以外的地方。你的家遠不遠？你下次回家時能不能帶上我？哎，你家有馬嗎？我想騎馬，可我要明年才能開始學(xué)騎射呢。你會騎馬嗎？我覺得騎馬可威風(fēng)了。不過你肯定不會騎馬?！顾粗覝I眼汪汪的樣子搖了搖頭，「你這么愛哭，一看就不會騎馬。哎，騎馬射箭上戰(zhàn)場多快意呀?！?br />
「我會騎?！贡蝗诵】次矣行┎环猓谑青洁熘?。

「你說什么？」不過他好像沒有聽清。

「戰(zhàn)場，不快意?！刮覜]有重復(fù)，因為哥哥他們說長安的女孩兒是不被允許騎馬的，所以我也不能騎馬了。我要是騎了馬會被人笑話。我不明白，長安的路那么寬，也有很多男子在長安街上策馬，為什么我不可以，即使會騎馬也不可以。

好在他并沒有糾纏著我的話不放，只是拉著我坐下繼續(xù)問道：「哎，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遇?！?br />
我定了定神一字一句：「謝春風(fēng)?！?br />
在我嫁進東宮的第一個夜里，我與李遇坐在檐下，他那些嘰嘰喳喳的問題，沖淡了那夜我的孤寂。

2.

太子妃果然很和善，我去給她問安時，她留我用了早膳，還特意問過我的口味。

太子妃握著我的手慈善地說：「以后東宮就是你的家，我和太子還有小遇就是你的家人?！?br />
太子與太子妃十分恩愛，成婚十幾載也不改情深。東宮只有太子妃一個主位，如果不是皇帝執(zhí)意賜婚，太子與太子妃是對多么難得的佳侶呀。我有些愧疚，我不忍心也不想破壞太子妃與太子之間的關(guān)系。

所以我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太子妃對我很好，她叫人給我做新衣裳，送我漂亮的首飾，還親自給我梳頭發(fā)，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她說，她時常一個人在東宮，都沒有人能陪她好好說說話。她說她和太子一直想要一個貼心的女兒，可是卻一直都沒有緣分。

我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和太子是想把我當(dāng)女兒一樣養(yǎng)。于是我在心里重新定義了我的身份，是養(yǎng)女不是良娣。沒有人會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就算是太子妃也不例外。

東宮的日子異常的無聊，雖然太子妃有時會教我書畫女紅，有時會帶我泛舟湖上或去聽?wèi)颍兆舆^得也挺開心，可是太子妃又不能總是陪著我，她還要照顧太子殿下。

所以我便總是和李遇廝混在一起。李遇很調(diào)皮。有人送給太子一只孔雀，他想要拔孔雀的羽毛給太子妃做扇子，我便幫他一起捉。我們滾得滿身是泥，蓬頭垢面地將孔雀羽扇送給太子妃時，太子妃與太子看著我和李遇狼狽的樣子，相視大笑前仰后合，東宮其樂融融。

后來那柄羽扇成了太子妃最喜歡的禮物。

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我越調(diào)皮越不顧禮法，太子和太子妃就越高興越喜歡我，看我的眼神就越慈愛，對我也就越寵溺。我就越來越喜歡和李遇一起胡鬧。

他們縱著我，我就縱著李遇。他們把我當(dāng)女兒，我就把李遇當(dāng)兒子。李遇逃課我?guī)退谧o，李遇受罰我替他求情，李遇爬樹捉知了我就替他望風(fēng)。

小遇對我也很好，給我?guī)鄢缘狞c心，替我抄太子妃留給我的課業(yè)。我睡覺的時候替我扇蚊子，自己被叮得滿臉包。太子妃看見了他滿臉包，又給我們一人做了一個祛蚊的香包。

在東宮的這段日子，是我在京城的這幾年最快樂的日子。




李遇此時就扒在我墻頭上小聲喊我，拼命吸引我的注意。

「小遇！」我連忙提著裙擺沖過去，「快下來！危險。」

「快快，小風(fēng)兒快幫幫我，我下不來了?！?br />
我趕忙跑出去，踮起腳想把他抱下來卻腳下一崴雙雙跌落在地，我舍生取義給李遇做了肉墊。李遇趕緊從我身上爬起來，查看我有沒有受傷。我揉著酸痛的手腕還未起身就看到太子黑著臉站在我的上方。

我連忙爬起來和李遇一起跪好，太子拿著戒尺板著臉：「把手伸出來。」

我和李遇乖乖把手伸出來，太子舉起戒尺，發(fā)現(xiàn)我在偷瞄，他沒好氣沖我道：「沒說你?！箛樀梦抑缓冒咽治粘扇⌒牡厥掌饋?。

太子舉起戒尺「啪」的一聲打在李遇的手上，頓時就疼得他齜牙咧嘴，手心立馬紅了一片。「啪」第二尺打下來李遇疼出了淚花。「啪」第三尺打下來我伸出手心擋在李遇手上替他挨了下來，手心火辣辣的。

「小風(fēng)！你……」太子氣結(jié)，搖頭嘆了一口氣，「你和太子妃遲早會把他慣壞的！」說完就負氣離開了。

我和李遇相視一笑轉(zhuǎn)眼又樂得沒心沒肺。

李遇把我拉起來：「小風(fēng)，走，我?guī)闳€地方。」

「你不能叫我小風(fēng)。」

「可是你都叫我小遇了呀?！?br />
「我是長輩?！刮覕[出一副鄭重的樣子說。

「那我叫你姐姐吧。我一直想有個姐姐?！?br />
我還是搖了搖頭：「你不能叫我姐姐。」

「為什么？」李遇一臉疑惑，我看起來挺像他姐姐呀。

我沉思了一會兒。「算起來……」我遲疑著不太確定地繼續(xù)說，「……我該是你小媽?！?br />
「哎呀，別管這么多了。走，我?guī)闳€好地方。你肯定會喜歡的！」李遇拉著我跑了起來，微風(fēng)拂面吹起我的發(fā)絲，讓我想起在玉門關(guān)外的風(fēng)。玉門關(guān)外的風(fēng)，不像長安的風(fēng)那么小意溫柔。玉門關(guān)外的風(fēng)很烈，烈得可以卷起數(shù)丈黃沙，烈得可以將人從馬背上掀翻。

我在玉門關(guān)外策馬奔騰，狂風(fēng)卷著細沙撲面而來，即使我裹好了面紗、帶好了帷帽還是能感受到黃沙打在臉上的磨礪感和刺痛。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騎過馬了。

李遇帶我來到東宮的湖邊，湖中心有座很大的假山，假山上有一座湖心亭。他從岸邊解開一支小舟牽我到舟上坐好，拿起船槳嫻熟地朝湖心劃去。

李遇把船靠好，拉著我上了岸，卻沒有到亭上去。反而把我拉到亭子下面，在一個極隱蔽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山洞。入口極窄，我能勉強通過。若是像太子那樣的成年男子就只有側(cè)身彎腰才能勉強通過。

擠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里面別有洞天，比起那小小的洞口里面要開闊得多，看起來起碼能容納四五個人。四周的巖壁上掛滿了各種用細麻線捆成的一小捆一小捆的各種草藥，周圍巖石大大小小的凹槽里擺滿了各種小玩意兒，泥人兒、木偶、小匕首，中間有一塊平滑的像桌面一樣的巖石，上面摞著幾本醫(yī)書、游記和棋盤。我驚訝得合不攏嘴。誰也想不到在偌大的東宮里，竟然還藏著這樣一方小小的天地。

李遇得意地朝我炫耀：「怎么樣？這里還不錯吧？」他拉著我坐下來，然后在巖壁上掛著的一排排草藥里翻找起來。

他解開一小捆草藥放進不知從哪里取出來的藥杵臼里搗碾著，搗碎之后將留著青色藥汁的碎藥敷到我那只代他受過的手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他捧著我的手吹了吹：「小風(fēng)，你還疼嗎？」

我搖搖頭：「早就不疼了?！?br />
「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最喜歡的東西都在這里。父王看我看得很嚴，不許我干這個，不許我干那個。我開心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都會來這里。在東宮我也沒有玩伴，現(xiàn)在我有了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可千萬不能出賣我啊。以后這就是我們倆的地盤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嗯?！刮翼槒牡攸c點頭。

「還有幾天就是我的生辰了，等我過了生辰就可以去校武場學(xué)騎馬射箭了，你一定要去看哦。我肯定是那些人里學(xué)得最快、最好的?！?br />
「你想學(xué)醫(yī)……嗎？」我忍不住問。

「學(xué)醫(yī)不好嗎？」李遇反問道，「老師說醫(yī)者救死扶傷是很值得尊敬的。他還叫我們見到年長的醫(yī)者一定要行禮呢！可是父王不喜歡我看醫(yī)書，他只會叫我學(xué)策論、學(xué)《四書》。他說醫(yī)書對我來說沒什么用，是旁門左道不務(wù)正業(yè)，沒有哪一個皇子皇孫需要學(xué)醫(yī)的。哎！如果我生在普通人家大概就可以學(xué)醫(yī)了吧?！?br />
「學(xué)好本領(lǐng)浪跡天涯，做個游醫(yī)游俠，行俠仗義救死扶傷。」李遇說完一臉向往地傻笑起來。

我不知道說什么，我隱隱覺得太子說得對，可是又覺得學(xué)醫(yī)確實是很好很好的。四哥也跟我說過醫(yī)者仁心?？墒巧诨适业睦钣鰠s不被允許學(xué)醫(yī)，就像我身在長安不被允許騎馬一樣。頓時我對李遇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我想問李遇為什么想學(xué)醫(yī)，但是我沒有問，因為我知道我為什么想騎馬。我想，我想騎馬的心情和李遇想學(xué)醫(yī)的心情大概是一樣的。我想回玉門關(guān)的心情，同李遇想浪跡天涯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后來我知道了那種心情有一個名字，叫求而不得。

3.

東宮出了件喜事，太子妃懷孕了。大家都很高興，東宮人人臉上都掛滿了笑容。我也很高興，這是我入東宮以來頭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更讓我高興的是太子妃沒有因為身懷有孕就忽略我，她對我還是和從前一樣好。

我摟著太子妃的胳膊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娘娘，等寶寶出生我可以抱他玩嗎？」

太子妃笑得眉眼彎彎：「可以呀，那你要對他好呀。」

我鄭重地點頭保證：「肯定比，對小遇還要好！」

太子妃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笑得眼睛彎彎：「傻姑娘?！?br />
時間一天天過去，太子妃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整個東宮的人都在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降生，我天天都要趴在太子妃的肚子上聽一聽這個小家伙的動靜才肯離開。

天氣一天天冷下來，雪下了一場又一場，整個東宮像是都裹在了一層厚厚的沒有溫度的云里。大家都變得不愛出門了，屋子里炭火燒得暖烘烘的，人也變得懶洋洋的。出去一張嘴就會冒出白騰騰的霧氣，像是要把全身的熱量都散完了，再冒著風(fēng)雪走一段就浸了一身寒氣。

我再去看太子妃時就不肯進門了，怕過了寒氣給太子妃，每次只是站在門外問候幾句。太子妃每次都會氣得罵我，然后再心疼地讓人給我送御寒的東西。

「不了不了，我不進去?！刮覕[擺手，推辭了合靜姑姑，「姑姑還是去照顧太子妃吧?！谷缓蠼舆^了太子妃讓她給我送來的湯婆子，推她回去。

我轉(zhuǎn)身沿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冒著風(fēng)雪走回去。

「啪?！挂粋€雪球砸中我的腦門，頓時一臉的冰涼。我胡亂地撥開額間碎雪，果然看到李遇笑彎了腰站在前面。

我佯裝轉(zhuǎn)身快速彎腰抓了一把雪團成球，在李遇湊過來時以迅雷之勢朝他丟去，正中腦門。這下彎腰大笑的人就成了我。既然開始了，我們就愉快地打起了雪仗，砸得彼此滿身都是碎雪。

玩累了我們就并肩躺在雪地上，氣喘吁吁，口中的霧氣在騰空而飛的瞬間便消散無蹤。我看著覆雪的紅墻朱瓦和陰沉飄雪的天空，開口：「小遇，你就要有個弟弟或妹妹了，開心嗎？」

「當(dāng)然了！」李遇興奮地回答，「等他長大了，我還要和他一起打雪仗、騎馬、爬山、射箭、放風(fēng)箏呢！」

「如果是個女孩呢？」我又問道。

「嗯……」李遇想了一下，「那就給她做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裳，給她最大的東珠，最好的首飾，把全天下最好最漂亮的東西都送給她！」

得到了答案我還是不滿足，繼續(xù)追問：「如果她不喜歡那些呢？如果她就是喜歡騎馬、射箭、打雪仗呢？」

「那就由她騎馬、射箭、打雪仗！總之我要是有個妹妹，我就要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快樂的姑娘！」

聽著李遇的回答，我的心里洋溢著一種自在的喜悅，仿佛回到了我在玉門關(guān)的日子。哥哥們由著我穿漂亮的胡服，戴最大的珍珠。我騎著我的小紅馬，在戈壁、在湖邊自在地奔騰，那時我是世上最快樂的姑娘。我就是像李遇說得那樣子長大的。

我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紛紛揚落在我的身上、臉上，落進我的眼睛里，冰涼涼的又立刻消融。我長舒一口氣咧開嘴笑了，因為李遇，我現(xiàn)在忽然開始有點喜歡東宮了。

冬天一日日走遠，年關(guān)將至。太子妃終于在新年伊始臨盆了。我們?nèi)际卦陂T外，在太子妃痛苦的嘶喊聲中等了將近一夜，在曙光來臨之前終于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合靜姑姑出來報喜，是個女孩兒。

人人都高興地歡呼，「呼啦」一下圍起來向太子討賞。太子笑著大喊了三聲賞，高興地不顧禮法抱著身邊同樣高興得不知所措的李遇在院子里轉(zhuǎn)圈圈。我從眾人里擠出來沖進室內(nèi)，脫下一身寒霜的狐裘，停在火爐邊站了好一會兒，烤得身上全都暖烘烘了，才走進內(nèi)室去看太子妃和新生兒。

太子妃虛弱地躺在床上，發(fā)絲凌亂、形容狼狽，額頭上掛著細細的汗，看到我進來虛弱地笑了細若游絲地罵我：「你這丫頭，還曉得來看我？」

我一個箭步?jīng)_到床前輕輕地撲到太子妃懷里，忍不住開始掉眼淚：「娘娘，我嚇死了?！?br />
太子妃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安慰：「小風(fēng)兒、小風(fēng)兒，娘娘沒事，娘娘我啊福氣長著呢?！?br />
「來，你抱抱他。」太子妃溫柔地示意我去抱小床上的嬰兒。

我不確定地看著太子妃，她笑著點了點頭向我給予了肯定。我開心地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床上的嬰孩兒，她閉著眼睛小臉紅嫩嫩地躺在襁褓里。

太子妃看著她眼中的喜愛與溫柔簡直要溢出來，我抱著這小小的嬰孩緊張得簡直要手心發(fā)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是第一個抱她的人？」

太子妃笑著點點頭，我高興地簡直要驚呼出聲。我已經(jīng)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沒有機會像哥哥們那樣看著弟弟妹妹出生長大。作為老幺總是會被哥哥們?nèi)⌒簳r的窘事與童趣?，F(xiàn)在我終于也有機會見證一個小生命的成長了，等她長大我就可以告訴她，我是這世上第一個抱她的人，她是在我的懷里長大的。我看著她就像看著我自己。

可是我終究沒能等到她長大。她只在這人間待了三天就回去了。李遇鬧著要去抱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渾身冰涼安安靜靜了。

小遇僵直地立在她的小床前，臉色蒼白聲音發(fā)抖：「妹妹……妹妹……不會哭了。」

太子緊張地沖過去一把推開小遇，小遇失神地跌倒在地，頭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香爐上。太子抱起她時，她已經(jīng)氣若游絲哭不出聲來。我一手抱著懷里的小遇，一手捂住他的腦袋，小遇在流血。

我看著太子癲狂，那個尊貴的男人像瘋了一樣喊著太醫(yī)，太子妃哭喊著想沖下床來看看她懷胎十月費盡力氣生出來的小女兒，被合靜姑姑死死抱住。所有人手忙腳亂著，所有的太醫(yī)反復(fù)診斷救治著，還是沒能挽回這條小小的生命。

她安安靜靜地在太子的懷里沒了生息，太子妃已經(jīng)哭暈過去。這已經(jīng)是她失去的第三個孩子……

我跌坐在地上抱著小遇靜靜地哭著，渾身已經(jīng)冰涼，手上的鮮血也已經(jīng)凝固，就像東宮的空氣。整個東宮被一股濃濃的哀傷籠罩著，久久、久久都不曾散去。

4.

冬天很快過去，春天轉(zhuǎn)眼到了。

可是東宮卻好像永遠留在了那個寒冷的冬季。太子妃病在床上，已經(jīng)很少笑了，太子好像比往日更忙碌了，脾氣也越發(fā)暴躁，小遇被罰得次數(shù)越來越多，被罰得越來越重。小遇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活潑，他眼里的光也好像在一天天地暗下去。

我總覺得，那個冬天留在小遇身上的時間最長、也最冷。

當(dāng)我趕到的時候，小遇正跪在冰冷的地上，太子揚起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在他單薄的背上，血跡從衣內(nèi)滲出來，一道一道觸目驚心。他倔強地挺著腰，咬著唇不發(fā)出聲音，卻痛得眼淚不受控地一顆一顆掉下來。

我看得心一揪，不顧儀態(tài)，提著裙子沖過去跪在地上把小遇抱在懷里，心疼得直掉眼淚。

「小風(fēng)！你讓開！讓我打死這個逆子算了！」太子已經(jīng)被憤怒沖昏了頭，像一頭失去理智的獅子。我覺得他真的會打死小遇的，所以緊緊地把小遇摟在懷里不肯放手。

「別打了，太子殿下，你會把他打死的！」

「我就是要打死這個不務(wù)正業(yè)、玩物喪志的逆子！」太子的怒火無法平息，手中的鞭子無處落下，氣得在原地打圈。

「太傅好好教他的東西他不肯學(xué)！非要跑去太醫(yī)署學(xué)什么醫(yī)！齊太傅是孤的恩師！被他生生氣得背過氣去！我今日不打死他！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天地君親師！就不知道什么叫尊師重道！」

「兒子只是想學(xué)醫(yī)有錯嗎？」小遇梗著脖子不肯認錯。

小遇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太子：「你學(xué)醫(yī)能做什么？太醫(yī)署那么多太醫(yī)哪一個不是家傳世學(xué)，從小耳濡目染！他們哪一個不比你強？《孔》《孟》《管仲》你不學(xué)，《韓》《荀》《老》《莊》你不學(xué)，他們哪一個不比你看得那些游醫(yī)散論強！」

「若有一日，這天下傳到你的手上！你就打算用你那半吊子的醫(yī)術(shù)治世嗎？我今日不打醒你，他日你若為君就是百姓之禍！就是我不教之過！就不配為人父君！」說著強硬地將小遇從我懷里拽出來，「啪啪」又是兩鞭。

我跪著撲上去把小遇護在懷里，泣不成聲：「別打了！太子殿下別打了！小遇知道錯了，求您別打了！」

「他知錯？我看他不服氣得很呢！」太子揚鞭作勢還要再打，我撲過去按住他要揚鞭子的手。哭著說：「你要打就打我吧！小遇要是被你打死了，我和太子妃也不要活了！反正這個東宮已經(jīng)死氣沉沉很久了！」

這話深深刺痛了太子，他長嘆一聲悲憤地扔掉鞭子甩袖走了。

我把小遇抱在懷里，等到太子走遠，懷里的小遇才放聲大哭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奪眶而出，每一顆都像是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把小遇帶回去替他上藥，他背上已經(jīng)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我一面上藥一面忍不住不停抽泣著心疼得眼淚止也止不住，仿佛比他還要疼。

聽我哭得這么厲害，小遇倒好像不覺得疼了，「小風(fēng)，別哭了。我都習(xí)慣了，用不了幾天我就又活蹦亂跳了?！?br />
我不說話，哭得上期不接下氣也說不了話。只是繼續(xù)幫他上藥。

「我出生的時候就有人說過，說我是孤煞星轉(zhuǎn)世，克父母兄弟，所以這么多年父親母親這么多孩子里只有我一個活了下來?！?br />
「那不是你的錯。妹妹是因為發(fā)疹才夭折的?！?br />
「我小時也發(fā)疹！可我就沒事！偏妹妹就沒了?！?br />
「那不是你的錯?！刮也恢勒f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

「我知道父親不喜歡我，所以我做什么他都不滿意。」

「可我想學(xué)好醫(yī)術(shù)，只是不想再讓母親失去她的孩子，這難道也有錯嗎？」李遇委屈地放聲大哭，哭得喘不過氣，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把他抱在懷里。漸漸地，他哭得累了枕在我的腿上睡著了。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太子妃的寢殿卻還是那樣陰冷，她不讓人熏香，不讓人放暖爐，假裝冬天還沒有結(jié)束。

太子妃的病早就好了，可她還是不肯下床。我知道是太子妃的心里生了病。她不見太子，也不見李遇。每天只是躺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出神，短短數(shù)月太子妃已經(jīng)形銷骨立看不出往日光彩。

小遇在室外候著想進來請安，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太子妃，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她回過神來，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柔聲開口：「娘娘，小遇來給你請安了?！?br />
太子妃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背對著我躺下，閉上了眼睛。我輕嘆一聲退了出來，看著站在院落里的小遇，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搖了搖頭。他眼中的期待一下子滅了下去，扭頭跑了出去，我知道他在哭。

「小遇！」我追了出去。他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了。他每天都來，可是悲傷過度、日漸消沉中的母親從來不肯見他。父母過度地悲傷無時無刻不在侵襲著這個十幾歲的孩子，這對于他來說未免過于殘忍。

他一路奔向湖邊，解開唯一一艘他被藏起的船，奮力朝湖心劃去。

「小遇！」我在岸上喊他，可他頭也不回。

我知道他很難過，因為我和他一樣難過。東宮已經(jīng)悲傷得太久了，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少再看到笑容，就像冬天從沒有離開過。

我不能讓東宮再這樣子下去，我一頭扎進水里。

小遇頓時慌了神，丟下船槳扒在小船邊慌張地往水下找。

「小風(fēng)！小風(fēng)！」

我憋住氣游到船的另一邊，趁小遇全神貫注的時候猛地鉆出水面扒著船沿，嚇得他驚呼一聲癱坐在船底。

看著我沖他笑，這才心有余悸地笑了出起來。

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我終于病了。我發(fā)起了燒，躺在床上哪兒也去不了。我只好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看見窗外的桃花忽然開了，經(jīng)歷了一冬的嚴寒在春風(fēng)里開得正艷，如獲新生。

5.

一大早，我就沖進了御花園。尋了一把剪刀，爬上枝頭去剪開得最美最艷的桃花。爬樹對我來說不值一提，我在玉門關(guān)時就經(jīng)常待在樹上。

我知道桃花當(dāng)然是開在枝頭時最美，可是樹又不會走，不能也不愿看它的人眼前去。

于是我剪了一大捧桃花，去獻給太子妃。用各種從御花園偷來的花兒，把她的房間裝扮得春意盎然。我叫人打開所有的門和窗，叫她好能望見窗外瓦藍瓦藍的天、大片大片的云，聽見鳥雀歡快的鳴叫，感受到從春天吹來的習(xí)習(xí)的風(fēng)。

我還在玉門關(guān)時，三哥就告訴過我說長安的春天和玉門關(guān)的不同，玉門關(guān)的春天帶著蕭索的希望，而長安的春天能治愈一切傷痛。我要把長安的春天當(dāng)成禮物送給娘娘。

雖然傷痛肯定不會那么容易被治愈。但是每天看著滿屋子的鮮花，人的心情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雖然對于娘娘的傷痛可能并沒有什么用，但不管怎樣，總要有人做點什么不是嗎？

連續(xù)一個多月的鮮花終于趕走了太子妃的心上的陰霾，讓太子妃的臉上重現(xiàn)了笑容。娘娘不愿辜負我，她現(xiàn)在至少愿意同我去花園走一走。

我?guī)退龘Q上鮮艷的華服，合靜姑姑親自給娘娘梳妝。我們緩步來到御花園，陽光明媚，云朗風(fēng)清，百花爭艷，繁花團錦，美不勝收。我摘下一支桃花簪在她的鬢間，人面桃花相映紅。

太子妃握我挽著她胳膊的手，長舒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擔(dān)然后輕輕地笑著說：「小風(fēng)兒，謝謝你，為我做得一切?！?br />
我把頭輕輕靠在娘娘的肩上：「娘娘，你看，春天到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
東宮仿佛一下子從噩夢中醒來，眾人也逐漸恢復(fù)了神采。東宮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全是因為太子妃的緣故。

太子終于放下了愁容回到了東宮，我們開始像往常一樣在一個餐桌上吃飯，有說有笑。一切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小遇要繼續(xù)到校場上練騎射，他央我去看。我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又看向太子，他們相視一笑點點頭。得到他們的許可后，我拉著小遇的手歡天喜地地去了校場。

小遇換上一身騎裝變成了挺拔的少年郎。他先練步射，十步開外十箭九箭正中紅心，二十步開外勉強五箭十環(huán)、一箭脫靶，三十步外就已經(jīng)很難十環(huán)了。不過，這在孩子中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所以我笑著上前摸摸他的頭鼓勵他：「很不錯。」

他卻好像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滿意，換了張弓翻身上馬去練騎射。我感受到他有些憤怒，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適合再練騎射，然而還沒來得及制止他，他就已經(jīng)打馬在校場上跑起來。

「嗖嗖嗖」三箭連貫而出，卻全部脫靶。他不服繼續(xù)打馬，還要再射。然而馬兒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遷怒在他胯下嘶鳴揚蹄，我頓時看出了不妥。馬要受驚了！

好馬性烈，它發(fā)起了脾氣，嘶鳴著高高地揚起前蹄要把背上的伙伴甩下去。小遇驚呼一聲，弓從手中脫落，他拉緊韁繩免得被摔下馬背。眾人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反而使馬兒更加緊張。馬兒失去控制地狂奔，沖出校場。

我只好挽起袖子隨便牽過一匹馬，翻身上馬揚鞭追了出去。

「駕！駕！」我大喝身下的馬，緊追其后。

我策馬狂奔，勁風(fēng)打亂我的發(fā)，吹起我的衣袂，我卻從心底溢出一種快意，像是沖破了某種枷鎖，像是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我的玉門關(guān)。我痛痛快快地在風(fēng)中策馬揚鞭，像離弦的箭，像自由的鳥，呼吸仿佛都變得暢快。我好像把長安把皇城全都遠遠甩在了身后，再也沒有什么能束縛我。我簡直要痛快地歡呼起來！

不過我還是很快追上了那匹受驚的馬，我控制自己的馬慢慢向它貼近并行，然后看準了時機一把將小遇撈到自己的懷里。

小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你……你會騎馬？」

我驕傲一笑，頗不謙虛地強調(diào)道：「還騎得很好！」

看著小遇不可思議的眼神，一種強烈的驕傲自滿由心底滋生起來?？粗焐系囊魂狅w鳥，我拿出馬背上的另一張弓，把韁繩交到小遇的手上。

「拉緊韁繩！」大風(fēng)會吹散我的聲音，我只有提高了音量囑咐道。

「天上一共十三只鳥，你想要哪一只？射頭還是翅膀？」我搭起弓看著小遇吃驚地張大了嘴巴，越發(fā)得意起來。

我瞟到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勾起了嘴角意得志滿地自說自話：「我要……左邊第三只鳥兒左邊翅膀的第三根羽毛。」 連說話的聲調(diào)都揚起了得意的尾音。

「小遇！看好了！」 說完我拉滿了弓「嗖」的一聲松開了手中的箭，隨聲而應(yīng)一聲短促的鳥鳴，然后從遙遠的天空飄落一根藍黑色的羽毛。那是我所知道的，小遇第一次驚訝地講不出話來。

從那天起，小遇再也沒有在三更之前睡過覺。他住得院子里「嗖嗖」的箭矢之聲常響徹整夜。其實也不能怪他，連大哥都說我是天生的神射手。早在我像小遇這么大時，在射箭方面，軍中就已經(jīng)沒有我的對手了。

雖然回到長安后，我放下了手中的弓，但是我心中的弓卻從未放下。大哥說，你可以和那群羊生活在一起，但永遠不要忘記自己是只鷹。所以長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雖然磨平了我手上的繭，卻無法永遠磨平我心上繭。

因為大哥說過，我永遠都是玉門關(guān)最烈的春風(fēng)。

得益于我的間接督導(dǎo)，在自尊心的促使下，小遇的騎射進步得飛快。連太子都難得地對他進行了褒獎。

飯桌上，太子好奇地問小遇是什么讓他這么用功，小遇難得地抿著嘴不說話。我看著小遇為難的樣子開心地笑了笑，小遇答應(yīng)我要替我保守秘密，就像我當(dāng)初答應(yīng)替他保守秘密。

「小遇說，他要在秋狝中獵到最大的獵物送給娘娘和您?！刮倚χ嫠鈬?，小遇瞪大眼睛看著我，他深知自己的水平所以對此并不覺得感激。

我卻很開心地沖他眨了眨眼，沒關(guān)系，我會幫你。

6.

因為重新回到了馬背上，讓我心中的向往被釋放，我迫不及待地開始期待起下一次的策馬奔騰。而秋狝是最好的機會。我就放肆這一回，我悄悄地想著。

因為我的「解圍」，小遇不得不更加勤奮。弓弦勒得他的手上鮮血淋淋，他也只能咬牙堅持。我將絲帕纏在他手上綁好之后，繼續(xù)指導(dǎo)他搭弓。當(dāng)然，是夜里避開了人，悄悄的。

百步穿楊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想要百發(fā)百中，至少要每天搭弓一千次。就算是很有天分，也需要加倍的練習(xí)，才能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

這樣重復(fù)而枯燥的訓(xùn)練，很快累得小遇胳膊都抬不起來，他沮喪地放下弓。

我把茶水遞給他，他的手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了，連端著茶水都忍不住顫抖。我就接過來喂給他喝。

「風(fēng)呀，你的箭術(shù)是怎么練得這么好的？」小遇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在他身邊蹲下，遞給他一方絲帕讓他擦汗。對于他的問題我想了想，發(fā)現(xiàn)確實沒有捷徑可走，「可能是……天賦吧！」

小遇聽到了我的回答，哀號著就勢躺下。天賦怎么被打??？我只好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勤能補拙?！剐∮霾]有覺得有被安慰，反而翻了個身哀號得更大聲了。




小遇院子里有顆很大的梧桐樹，為了訓(xùn)練他，我在梧桐樹上掛滿了蜜餞和他秘密山洞里一切能掛樹上的東西。

小遇看到被我布置好的樹，不解地問我：「小風(fēng)，你這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語氣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了求饒的意思。

「從今天起就不練靶子了。你就射這樹上掛著的蜜餞兒?！?br />
小遇有點崩潰，欲哭無淚地道：「蜜餞那么小怎么射啊？」

「靶上的紅心未必有蜜餞大?！刮也灰詾槿?。

小遇開始要放賴：「那是一回事嗎？」 確實不是一回事，靶子是死的，每天練習(xí)一千次我就算閉上眼睛也能射中靶心。蜜餞小又被掛在樹上，風(fēng)一吹就是活得靶子，比靶心射起來成就感可高多了?？墒俏覜]說，我怕說出來小遇會再也不想練箭了。

「那你就射繩子?！刮覔Q了個自認為簡單點的。

「繩子不是更難射？」小遇覺得自己快要被我逼瘋了。

「這樹上掛滿了你最喜歡的東西，你記得要避開?！刮艺f得風(fēng)輕云淡，射不中比射中可簡單多了。這是所有因素里最簡單的了。

小遇哀號不止，干脆躺下開始在地上打滾撒潑：「我當(dāng)然想避啊……啊啊啊……但是你掛得那些目標比蜜餞大多了，我怎么避啊……」

李遇是真要哭了。

我走過去蹲在小遇身邊嘆了一口氣輕輕地說：「我以前都是把蜜餞吊在鴿子腿上射的?！顾晕耶?dāng)時才能那么自信地問他，是射頭還是翅膀。

蹲累了我就干脆坐在地上，「小遇，我的箭法和騎術(shù)那么好，并非全賴天賦。我也是付出了十二分努力的。拋開天賦不談，光是我付出的那些努力就足以支撐我成為一個神射手?！?br />
小遇聽到這里不再撒潑，立馬坐了起來，收起了胡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可是我回了長安之后，就再也沒有挽過弓、騎過馬了?？僧?dāng)我再次挽起弓，我就覺得我又回到了我在玉門關(guān)的那些日子，仿佛我的弓從未離手過。不是因為我的天賦，而是我有一種信念，我覺得憑我千百次的練習(xí)我早已和我手中的箭融為一體，我相信我手中的箭就像相信我自己。我能射中，是因為我相信我能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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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一直向前

我的另一篇回答：
口口口：男主老實忠犬的小說有哪些？最近看過的幾篇好的（ps：我只看bg）
1.《七x》涼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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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是小媽文學(xué)~
強推！事實上這一本一共七篇禁忌文各有千秋，都挺好的，建議都看~
2.《重生之攻略手札》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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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是小媽文學(xué)~
但是這篇無肉，不如七x香|?ω?｀)
3.《后媽她翻車了》三日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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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海那個世界是小媽文學(xué)~
強推！這文建議從頭看！文筆很好，女主渣浪美蘇，修羅場極其帶感！
4.《穿成虐哭大佬的白月光[快穿]》余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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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是小媽文學(xué)，而且是兩個繼子，一個前男友一個現(xiàn)男友|?ω?｀)
強推！同文筆很棒，建議從頭看全篇?。?！
5.《我成了DIO的惡毒繼母》強推?。。?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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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神了還有這腦洞，關(guān)于dio他媽（親媽，dio唯一懷念的人就是他親媽）我就記得那條粉紅裙子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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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dio，一直覺得dio比jojo長得帥啊hhh

如果不了解jojo劇情的話就去看幻影之血，大概了解一下dio和jojo的敵對立場就行（jojo一家出行結(jié)果馬車翻車，然后dio他爸媽經(jīng)過現(xiàn)場正想趁火打劫，突然jojo爸醒了過來，dio爸就撒謊說是正要救jojo他們，人傻錢多jojo爸就信了然后留了信物給dio爸，后來dio殺了他爸之后就拿著信物去找了jojo爸并被jojo爸收為養(yǎng)子，dio一直看jojo不順眼順帶著想搶占jojo家財產(chǎn)，為此無惡不作，dio反社會是沒有理由滴?。?，原作劇情其實走的不多，不影響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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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jojo右dio，zb主義兄弟情還挺帶感的哈

ps:后媽女主在jojo家捆綁dio給他灌輸男德精神真的太他媽絕了！一想到dio這么悲慘，我就好想笑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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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odio在男德班的奇妙冒險

6.《她成為了魔王的遺產(chǎn)》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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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艷心機的人類小媽x四位性格迥異的惡魔兒子，有點刺激| ???ω??)???
7.《每個世界蘇一遍》甄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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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軍裝帥哥首先想到嚴寬kkk

第三個世界是小媽文學(xué)| ???ω??)???
這本也是劇情很好的文，甄栗子文筆有保障，建議從頭看！
8.《總有情人為我自相殘殺［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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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就是父子相殘！這個強推！真的好看，全文伴隨修羅場，女主竟能不翻車？很絕很可以！
9.《高跟鞋與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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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轉(zhuǎn)版的bg小媽文哈哈哈~
妖艷惡毒男媽媽和他的炸毛貓貓|?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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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媽媽參考［全球最美男模安德烈皮吉斯］！

10.電影《晚娘》（鐘麗緹演的）
11.《快穿之撩漢之路》第一世勉強算吧，女主已婚同時勾搭塑料姐妹的前夫和兒子，這個文筆一般般，書荒可入，比較bg小媽文真的很貧瘠???
以下是鵝組推薦但還沒看的:
《美人如鉤》（女主后妃，男主皇子）
《竊玉》（po文，角色同上）
《收繼婚》（舍念念的，角色還是同上）
《陛下不可以》（絕了，就跟皇子后妃干上了？？？）
《桃花與奸臣》
《夫死從子》（po文）
一定要去看哦~(′-ω-`)~
有發(fā)現(xiàn)新的會繼續(xù)推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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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

話劇《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