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饞忍不住,吃了條人腿,導(dǎo)致工作的電廠爆炸,進而導(dǎo)致整個城市要被核彈爆破,幾百萬喪尸全得陪葬,這代價不知道算不算慘? (故事雖虛構(gòu),卻見你我他)
1.
早晨起來,我餓得上氣不接下氣。嚇得我趕緊從那輛破夏利底下爬出來,搖開玻璃窗,從駕駛座上拔起一條大腿,美美地啃了一口。
除了滿嘴的皮鞋味,這是一個不錯的清晨。
在后視鏡檢查了一下發(fā)型,今天的我依舊如此帥氣,可惜理頭發(fā)的時候,不小心掀下來 8 平方厘米的頭皮一片,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梳頭的時候動作有點像劈柴,不太能控制好力道。
畢竟我變成喪尸了嘛。
用半管強力膠把頭皮貼了回去,半條大腿用臭毛毯裹起來藏到后備箱,然后,發(fā)動我的破夏利,出發(fā)去上班。
2.
我上班的地方在【舊漢津-喪尸 B3 區(qū)】,我是一名發(fā)電廠員工。
「末日瘟疫」已經(jīng)爆發(fā)有 5 年了。當(dāng)年,「末日病毒」感染了這個星球上 70% 的人口,在付出 3600 億發(fā)子彈和 20 億條生命后,這個病毒終于被控制住了,不過陸地上 40% 的區(qū)域已經(jīng)徹底被喪尸占領(lǐng)。
人類本來打算將這些剩余的喪尸用核彈炸掉,但是喪尸們?yōu)榱嘶蠲w投降了。人類政府接受了喪尸的投降,不過給出了一個條件:喪尸必須用工作來贖罪。
于是,就有了我現(xiàn)在的工作。
我從車上下來,把車門插銷插上,摸一把 U 型鎖掛輪胎上,再用力把鎖擰成一段麻花。這樣就能大幅降低這車被偷走的概率,如果有其他喪尸來偷車,他們得花很久來把鎖擰還原。
不過缺點是我下班后,也得花這么多時間來開走我的車。
朝廠區(qū)走去,一路上有很多餓倒在地上的喪尸。這些喪尸在地上微微抽搐,跟死了沒多久的魚似的。其實他們沒死。喪尸是不會死的,他們只是餓得不能動了,一旦給他們吃點兒什么,哪怕是沾了狗屎的鞋帶,他們也會原地復(fù)活。
成為喪尸之后,我們的性欲都拿來變成了食欲,我們所有的生存動力都是食物,我們生命唯一的意義就是吃,我們唯一懼怕的噩夢就是餓肚子。
一只好喪尸,必定是吃得飽飽的,小肚子跟西瓜一樣溜圓,渾身散發(fā)著自信和優(yōu)雅的氣場,連牙縫里的肉絲也舍得剔出來。餓癟了的喪尸是人間悲劇,誰也不愿意扯上關(guān)系。
我小心地繞開這些因饑餓而宕機的喪尸,走進我的車間。
3.
「吼?。 ?br />
「吼!」
我跟工友們道了早安,便換上工作服,進入車間。
「上班要穿工作服」是規(guī)章里最討喪尸厭的一條,換衣服對于正常喪尸來說,相當(dāng)于用兩條在陽臺曬了三年的香腸開密碼鎖,每天我對付工作服都如臨大敵,生怕一不小心認錯了袖子,把衣服給穿破了。
最可怕的是,他們原先的工作服居然還是紐扣的!不知道上頭那些領(lǐng)導(dǎo)的腦子是不是被喪尸給吃了,我們哪能扣得了扣子?后來在我們的強烈抗議之下,衣服才改成拉鏈?zhǔn)降?,雖然一些尸還有怨言,但總比每天都扣紐扣好。
「吼……吼呼?。 梗ㄋ型醢藸僮榆囬g就位?。?br />
廣播發(fā)出這樣的聲音,我和車間十幾號工友爬上一個轉(zhuǎn)輪,這個轉(zhuǎn)輪像個放大一千倍的倉鼠跑輪,上面連著各種各樣我無法理解的裝置,據(jù)說我們在上面跑,它就可以發(fā)電,并把那些電送到人類區(qū)。
「呼啊!」(動起來?。?br />
安全軸緩緩闔上,轉(zhuǎn)輪開始轉(zhuǎn)動,我們被迫在轉(zhuǎn)輪上跑起來。在我們的齊心協(xié)力下,轉(zhuǎn)輪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們平時不愛動彈,但只要一只喪尸跑起來,大家就都想跑,這是鐫刻在靈魂深處的本能反應(yīng)。因為能讓喪尸跑起來的只有食物,要是哪個孫子開始跑了,肯定是發(fā)現(xiàn)吃的了,其他的喪尸會悶頭跟上,誰都不愿意讓別人先吃。
如果是一群喪尸擠在一起,大家彼此心靈相通、心意相連,一旦有一只喪尸開始跑起來,其他的馬上跟上,途經(jīng)的不明真相的喪尸也會加入隊伍,即使最開始跑的那只可能只是因為腳后跟踩到了石頭。管它什么方向或者目標(biāo)在哪里,這都不重要,我們能跑到地老天荒,誰都不會先停下來,除非碰到能吃的東西。
人類給這種喪尸行為起了個很酷的名字,叫作「尸潮」。所以每次上工,實質(zhì)上就是一次小型尸潮。一個這么龐然的轉(zhuǎn)輪被我們蹬得飛起,每次都要控制中心的胖子把剎拉了才能停下來。
我們車間已經(jīng)安全生產(chǎn)一個月了,這個月我們的工資都是足額發(fā)放,還有績效獎勵的 3 個罐頭。
可是今天出意外了。
「吼!」
一個工友忽然發(fā)出一聲嚎叫,我這才發(fā)現(xiàn)轉(zhuǎn)輪上破了個大洞,他下半身陷在了轉(zhuǎn)輪里,整個人都卡在里面跟著轉(zhuǎn),只轉(zhuǎn)了不到一圈,大腿根兒都已經(jīng)快磨沒了。
「吼!吼!」(快關(guān)閘!)
所有工友都咆哮起來,但是領(lǐng)班的那個胖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沒聽見。這時候那個可憐的喪尸已經(jīng)磨到胸脯了,跟著轉(zhuǎn)輪轉(zhuǎn)到了最頂端,只剩下肩膀往上的部分了,像個大衛(wèi)的半身石膏像。
半身大衛(wèi)「噗」的一聲掉下來,鉆到另一只喪尸兩腿間。這個倒霉蛋因此絆了一跤,一頭扎進了旁邊的閘門里,頓時血肉飛濺,所有人都被腐肉和黑血澆了一頭一臉,有人耳朵上還掛了一個眼珠子。
倒霉蛋的頭沒了,身子卻卡在了閘門里,橫在半空中,直挺挺的像個收費站的欄桿。他跟著轉(zhuǎn)輪一起轉(zhuǎn)動,形成了棍掃一大片的效果,他的身體先被轉(zhuǎn)輪帶到頂端,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同心圓弧,再到轉(zhuǎn)輪底部,他僵硬的半身就像一把鐮刀,收割了所有喪尸,這些倒下的喪尸們被轉(zhuǎn)輪絞得七零八落。
眼看我也要倒了,這時我仿佛活人附體,忽然開竅了,一蹦蹦到了轉(zhuǎn)輪兩邊的安全軸上,牢牢抓在軸上不松手,轉(zhuǎn)輪帶著我在空中轉(zhuǎn)了十八圈,我就像個趴在電風(fēng)扇上的蛤蟆,和那個收費桿交相輝映。
不知為什么,我今天特別聰明,可能是因為早上揭下來一塊頭皮的緣故,讓我的大腦稍微透了透風(fēng),變得稍微好使了一點,才不至于跟他們一起倒地。等領(lǐng)班把轉(zhuǎn)輪停下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渾身黑血了——都是工友們的。
他們把轉(zhuǎn)輪打開,把我從安全軸上撬下來。我無比沮喪,好不容易稍微適應(yīng)了一下這個拉鏈,又要換工作服了——工作服被工友們的血腌入味了。
事后,一些領(lǐng)導(dǎo)在那邊討論問題,不讓我走,我在車間等了很久,手足無措,很想問問他們,今天的班還上不上了?但是又不敢。過了一會兒,一個喪尸過來跟我說:
「吼烏吼?。『鸢?,吼啊!」(上面已經(jīng)研究決定了,你來接手這個車間,做下一任領(lǐng)班。)
「吼?」
4.
下班開車回家,回到庇護所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城市里沒有一絲燈光,這個區(qū)域被人類轟炸過 20 多回,高樓大廈像被熊孩子踢翻的積木,東倒西歪地支棱著,一棟半坍塌的高樓側(cè)邊掛著「清江山囗」的字樣。月亮明晃晃地在天上掛著,把張牙舞爪的天際線鍍了一條銀邊。
我的庇護所在高架橋下面,通過這條高架橋,就是上班的地方。這里比較清靜,沒人打擾,我便在這里落腳了。
確定周圍沒有其他喪尸后,我從后備箱掏出那條人腿。這條腿和這輛車,都是我前幾天在江灘邊撿到的。
我該如何形容人肉有多美味呢?它比剛出生的蛆、剛脫殼的蟬更加純潔干凈,它比橘子還要鮮嫩多汁,它的香味可以穿透五米厚的承重墻,直鉆喪尸的心窩。
沒有喪尸可以拒絕人肉,沒有??上г趩适w投降后,人肉變成了違禁品,永遠無法吃到了。發(fā)現(xiàn)夏利里的這條腿時,我的欣喜把整個江灘都淹沒了。
這條腿對于我來說,吃一口少一口,干吃太浪費,一天一口,很快就沒有了,我喜歡就著罐頭吃,吃一口罐頭,聞一口腿,舔一舔,再吃一口罐頭。
喪尸的食譜很廣泛,但現(xiàn)在大家的主食都是罐頭。電廠普通員工的工資是一天三個罐頭,日結(jié),如果一個月沒出事故,月底還有 3 個罐頭的績效獎。
發(fā)罐頭的那個家伙是整個廠區(qū)唯一一個人類。讓喪尸發(fā)吃的,就如同讓老鼠管米缸。這名人類被迫做這份工作,幾乎每天心情都不好。
他坐在一個小房間里面,從一個類似狗洞的地方把罐頭扔出來,上午做完了工作,他就開直升機離開。每次跟著那幾個罐頭一起出來的,還有幾句他的臟話。什么「好吃懶做」,什么「低端思維」。
他之所以這么罵,是因為以前試過月結(jié)工資,結(jié)果 99% 的喪尸都在發(fā)工資的當(dāng)天吃完了所有罐頭,唯獨剩一個是嘴巴被罐頭卡住了。三天后,這些喪尸全在電廠宕機了,電廠癱瘓了半個月才重啟。因此發(fā)工資的只能每天都往喪尸區(qū)跑,承受了巨大壓力。他覺得是我們害得他每天往喪尸區(qū)跑的。
「嘶——呼!嘶——呼!」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喪尸的聲音,我趕緊跳到車頂棚上,把那條腿揣在懷里,眼睛四處搜尋聲源。
「嘶……」
從路邊的一家超市里,爬出來一只小僵尸,瘦骨嶙峋,鼓動著翼狀兩條肩胛骨,手腳并用地朝我爬過來。
小喪尸力氣很小,但鼻子很靈,顯然他是聞到我的腿的香味了。
「呼哇!」小喪尸跳起來 3 米高,直接跟我來了個臉對臉。他眼珠突起,涎水流淌,張牙舞爪地就要來搶我手里的人腿。
「啪!」我照著他的臉來了一巴掌,他直接倒飛回去,腦袋撞到超市的門梁上,磕出一個半圓形的洞,空中轉(zhuǎn)體 360 度,直挺挺的臉朝地摔在地上,飚出一攤沙拉醬似的腦花。
我有點驚訝,我沒想把他扇那么遠的。
好像自從吃了這條腿后,我的力氣都變大了許多。
「嚇!」
小喪尸抽動著爬起來,鍥而不舍地又撲了過來,這次他采用了一個戰(zhàn)術(shù)迂回,先跳到高架橋的橋柱上,借用兩邊的橋柱做跳板,反復(fù)橫跳,當(dāng)把加速度提到最大時,便離弦之箭似的撞過來,裹挾著一股氣浪。
我很凝重地伸腿順著他的角度給了他一腳,他飛到了高架橋的橋沿上,撞斷了 24 根護欄,掉到高架底下的綠化帶里了。
為了避免半夜再被這只小喪尸騷擾,我用腳后跟在地上鉆了個豎井,把小喪尸頭朝下插了進去,小喪尸只剩一雙腿在井外舞動,好似一棵鴻運當(dāng)頭。
我對自己忽然變得這么強有些詫異,但身為喪尸,是絕對不會思考具體問題的,吃完廠里發(fā)的罐頭后,我就倒下睡了。
5.
第二天我還是照原樣去上班,但是一切都不同了:我從普通工人喪尸晉升為了喪尸領(lǐng)班,工資也從一天 3 個罐頭變成了一天 5 個罐頭,月底還補貼 10 個罐頭的「補腦津貼」。一般的喪尸要做到我這個地步,起碼需要 1、2 年,而我只花了 3 個月。
我大概是世界上升遷最快的喪尸了。
工廠還給我配了一個小喪尸當(dāng)秘書。說是秘書,其實就是幫忙扣扣子。小喪尸手指靈活,可以扣扣子,于是就專門被訓(xùn)練來幫忙領(lǐng)導(dǎo)扣扣子。我換上了一身紫色西裝,站在二樓,向下俯視車間——我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的我居然是在那么小的地方工作。
「吼呼哇,嗚嘎……」(跟我過來,去挑選你的手下。)一個喪尸過來對我說。
我跟著他來到倉庫。倉庫里的空間有足球場那么大,里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架子,每根架子上,都掛著一個微微抽搐的喪尸。
「唔嚕嗚嚕,呼嘎哇哇……」(挑你喜歡的,別挑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喪尸對我說。
我隨手指了兩個喪尸,便有其他的喪尸工人來把他們從架子上取下來,扔在我面前。我接過秘書手里捧著的罐頭,朝那兩只僵硬的喪尸扔了過去,兩只喪尸忽然暴起,很精準(zhǔn)地抱住了罐頭,瘋狂地撕扯開罐身,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吃完我的罐頭,他們就歸我了。
走出倉庫時,我身后浩浩蕩蕩跟著十幾只喪尸。我站在二樓,扶著欄桿看他們在一樓吶喊,心中滿是愉悅之情。
我忽然想起一個詞:希望。
6.
「嗚——」
一周后的某天上午,廠區(qū)噪聲大作,警報長鳴,工廠里所有喪尸都騷動起來。
一旦這個聲音響起,就意味著:人類要來了。
我隨著領(lǐng)導(dǎo)一路小跑,跑出工廠外,只見一架阿帕奇正在著陸,螺旋槳卷起的氣浪對我們沒有絲毫影響,但我知道,每只喪尸都在從內(nèi)心深處,恐懼著這架機器上的生物。
領(lǐng)導(dǎo)隔著老遠就哈著腰,向飛行器上看不見的人類首長打著招呼,跑到直升機門前去迎接他們。直升機門開了,里面伸出一條腿,一腳把領(lǐng)導(dǎo)踹翻在地。隨后,跳下來五名荷槍實彈的人類士兵,每個人都罩在全身的防化服內(nèi),看不清臉長什么樣。
人類對喪尸有著天然的吸引力,這是喪尸僅存的那一點點求生理智無法克制的,所以當(dāng)人類被派到喪尸區(qū)時,都得穿上這種防化服。這種服裝能隔絕人肉的氣味。
「你們領(lǐng)導(dǎo)在哪里?」一個人類問。
「哇啦!唔啦!」(你剛才踹翻的那個就是?。┪覀儙讉€喪尸一起說。
一個士兵對其他人說:「他們說,地上那個就是?!?br />
看來這個人是翻譯。能翻譯喪尸語的人很少見,人類也一般不和喪尸交流。如果一個地方出現(xiàn)了人類翻譯,那就說明這里出現(xiàn)了非常嚴重的事故。
我們的領(lǐng)導(dǎo)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人類跟前說:「吼!吼吼!吼吼吼!」(不用擔(dān)心,我很好?。?br />
「事故負責(zé)人呢?找到?jīng)]?」人類問。
領(lǐng)導(dǎo)招了招手,我們之前那個胖子領(lǐng)班被推了出來,跪在了地上。
我低頭問旁邊的喪尸:「吼唔?」(這是干嘛?)
「吼,呼,嚕嚕,嘟?!梗ㄋ麄?,可能要審問這家伙吧。)
我不太能理解「審問」這個詞,作為一只喪尸,這個詞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所以我很好奇地看著他,想了解一下究竟什么是「審問」。
那個人類走到胖子的面前,懶洋洋地把手里的霰彈槍放在胖子的嘴里。
「喝嘎嘎嘎嘎嘎……」胖子喪尸嘴里喊著槍管,口齒不清,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嘭!」
在我們等那個人類發(fā)話的時候,他毫無預(yù)兆地開槍了。胖子被打得像仙人掌開花,從內(nèi)部爆炸了,一時間汁水四射,胖子體內(nèi)的膿血都跑到了我們身上,跟過潑水節(jié)似的。
我嘴巴微張,從臉上揭下來一塊什么東西,仔細一看,是胖子臉上的皮。
「7 號、8 號,你們?nèi)バ迯?fù)車間發(fā)電機,9 號放風(fēng),舌頭,你跟我去檢查違禁品!」人類士兵發(fā)號施令說。
7.
我縮著頭,跟在那個人類士兵身后,隨他一起進行違禁品檢查,并且很怕他突然扭過頭來審問我。
「定期檢查違禁物品」這一條,是寫在喪尸和人類的停戰(zhàn)協(xié)定里面的。什么是違禁物品呢?只要被人類認為,會導(dǎo)致喪尸威脅到人類的東西,都是違禁物品。范圍及其廣泛,也沒有具體規(guī)定,所以每次都能檢查出好多違禁品,然后持有那些違禁品的喪尸就會被干掉。
比如說,刀具是違禁品,啤酒瓶也是違禁品。我的那輛破夏利不知道算不算,不過車里的人腿肯定是違禁品。
因為我剛剛被提拔成領(lǐng)班,所以也算進入了工廠的領(lǐng)導(dǎo)班子,有了資格跟著人類一起巡查。
在交談中我得知,這兩個人,領(lǐng)頭的那個叫兔子,翻譯的那個叫舌頭。其實他們都罩在一樣的衣服里面,我分不太清他們。
「先來抽查員工宿舍,帶我去你們住宿區(qū)看看?!雇米诱f。
我說:「吼哇……嘎哦哦,唔嘎唔嘎,哇咧咧?!梗ㄎ覀兌疾蛔∷奚岬?,很多喪尸,不懂集體住宿是什么意思,而且宿舍,太小。)
聽完舌頭的翻譯后,兔子朝我看了一眼,好像在瞪我,說:「不住也要查?!?br />
我們跟著他進了一間宿舍,他在里面轉(zhuǎn)了一圈。這里面實在也沒有什么好看的,無非是一間房,四張床,陰慘慘除了地上的灰什么都沒有。
這么小的地方,任何一個喪尸都不愿在這里住的,街道上那么大,在街上睡都不在這里睡。
「這是什么?」兔子忽然在地上撿起一樣?xùn)|西問。
「吼?」我們看著他手里的東西,表示不解。
「這是人類的手指甲!」兔子激烈地晃著手上的那一小片東西。
我仔細看了,確實是一片月牙狀的手指甲,被指甲鉗剪下來的那種。
我們一眾喪尸包括領(lǐng)班在內(nèi),都感到很稀罕,這樣的東西,居然這么久都沒有被饑餓的喪尸啃掉。
「這里是誰住的?把他叫過來?!股囝^問廠長。
廠長很為難地說,這里沒尸住啊。
「那把原來被分配到這里住的喪尸叫過來!這是原則問題!」
廠長對著對講機吼了一嗓子。我們在原地等了十分鐘,有三只喪尸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了。
「吼吼,嘎哄哄,吼唔,嚕嚕?!梗ㄟ€有一個,2 個月前,被掉下來的保險柜,砸死了。)廠長說。
「你們把他們抓著,抓穩(wěn)了。」兔子說。
我被旁邊的喪尸推了推,意識到這次我也要上場了。我走到其中一只喪尸身后,把他的雙手反剪在身后,另外兩只喪尸也被其他領(lǐng)班控制住了。
兔子拿著那片指甲,走到第一只喪尸面前:「這是什么?」
「吼,唔噶唔唔?」(是,指甲吧?)
「嘭!」
兔子舉起槍,對這只喪尸執(zhí)行了審問,把他的腦袋打爛了。喪尸的腦漿像噴漆一樣噴出來,站在他身后的那個領(lǐng)班被染花一臉。
「這家伙這么清楚,八成是吃了人了?!雇米诱f。
兔子又走到第二只喪尸的面前,舉起指甲問:「這是什么?」
那只喪尸趕緊搖搖頭。
「嘭!」第二只喪尸也被審問了。
「這么心虛,肯定也吃了?!雇米诱f。
兔子又走到我抓的那只喪尸面前,搖了搖手里的指甲:「這是什么?」
那只喪尸忽然掙脫了我的雙手,撒腿就跑。
兔子很冷靜地舉起槍,卻放在了我臉上,說:「快去把兇手捉回來,不然你也要負責(zé)。」
我一個激靈,翻身就追上了那只喪尸。他也只是個普通工人喪尸,每天吃的本來就沒我多,更何況我最近力氣變大了,不可能跑不過他,所以很快就把他抓回來了。
「挺能干嘛?!雇米佑盟掷锏啮睆棙寴尮芮昧饲梦业哪X門。
「嘭!」
我滿臉是血地待了片刻。兔子說:「去下一個地方檢查吧?!拐f完他們繼續(xù)前進。我看著地上被打爛的腦袋,過了半天才緩過神,起身追上他們。
8.
兔子陸陸續(xù)續(xù)又找各種由頭干掉了十幾只喪尸,他的心情才似乎變得好起來。于是我們一行終于回廠區(qū)了。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略為不快的經(jīng)歷,但是我學(xué)到了很多。比如說,所謂違禁品檢查,就是找理由審問那些喪尸,一旦你被審問了,就是被死神點了名,左右是個死,所以你最好祈禱不要被盯上。
走在路上,路過我那輛破車的時候,兔子忽然問:「這里怎么有輛車?」
廠長趕緊指著我說,這是這個小子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整個廠就他一個喪尸會開,還成天寶貝得跟個什么似的。
兔子聽了,很感興趣,看著我說:「你不會是活人假扮的吧?還會開車?我頭一次見這么聰明的喪尸。」
我摸摸頭,裝傻。聰明對喪尸來說不是什么好詞,一不留神就要被審問了。
兔子把槍隨手放到翻譯的手上,跑過去看那車,說:「還是夏利的,好多年沒見這種車了?!?br />
他歪頭看著我,似乎是想上去開一開,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其實很不想讓他上去,今天的我前所未有的睿智:我有條人腿在后備箱里,如果兔子也跑到車上去,發(fā)現(xiàn)那條人腿的幾率就要大大增加,我就百分之一百要被審問掉了。但是廠長一直在捏我的胳膊,暗示我把車給他開,我才不情愿地去給他開車門。
兔子目瞪口呆地看我把車門上的插銷徒手拆下來,又看我把那坨麻花狀的 U 型鎖擰還原,小聲說了句「牛逼」就上車了。
他摸著方向盤,很感慨地說:「以前我也有一輛這樣的車,末日病毒爆發(fā)的時候,被我老婆開走了,在路上,炸了。我兒子當(dāng)時還跟她一起……」
他呆在車上,不知道是在想他老婆,還是在想他的車。
過了一會兒,他下車了。廠長過去問:「吼唔,吼唔吼噶?」(還檢不檢查了?)
兔子搖搖頭:「指標(biāo)完成了,今天不檢查了。」
我暫時松了一口氣,順便又學(xué)會了一個詞:「指標(biāo)」。所謂「指標(biāo)」,就是今天要干掉的喪尸,你最好祈禱你不要變成「指標(biāo)」。
說完這話兔子就不理我們了,只是跟那個叫「舌頭」的翻譯說話,一邊等待另外那邊把車間里的轉(zhuǎn)輪修好。廠長悄悄把我拉到一邊,說:「吼哇!吼哇!」(你干得挺不錯的!)
「吼哇哇,吼噶?」(我們?yōu)槭裁匆獛退麄儦适???br />
「嘎嚕!吼嘎嘎唔嚕哈,唔嘎唔嘎!」(蠢貨!我們有補貼拿的,每個人少說 100 個罐頭?。?br />
聽了這話,我不禁有些神游,100 個罐頭,這是我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一筆巨款,有了這 100 個罐頭,我可以找那些喪尸換個發(fā)電機,再去弄一臺冰箱,以后有好吃的,可以存在冰箱里面。
聽說江灘那邊有會捉魚的喪尸,我可以每天拿一個罐頭去跟他們換兩條魚。魚刺和魚鱗雖然傷嘴,但可以和罐頭搭著吃。我還可以想辦法換些老鼠,這樣食譜就變得豐富起來。
總之,有了這 100 個罐頭,我就像被拉了一下發(fā)條,整個生活都能開始轉(zhuǎn)動了。
「這是什么?!」
然而,一聲斷喝,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回過頭,看見兔子的手里,拿著我的人腿。
我愕然地辨認著那條腿,心里冒出一個可怕的推理。
我完了。
我又望向廠長他們,他們都迅速遠離了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病毒。
不過我身上確實有喪尸病毒。
我被人踹了一腳,跪下了,又被綁住了雙手,頭被人按到地上,總之我很不喜歡這個姿勢。
「老實交代!這個……這是哪里來的?這車是怎么來的?其他的尸體呢?」兔子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我趴在地上,嘴巴蠕動了兩下,說不出話。
說什么都沒用了,我必死無疑了。
兔子一直在我耳邊叫嚷,我趴在地上,歪著頭,正好可以看到工廠大門,工廠車間里,那三個人類士兵還在轉(zhuǎn)輪上做維修。
轉(zhuǎn)輪有些傾斜。轉(zhuǎn)輪倒了。
一個人類士兵站起來,他沒發(fā)現(xiàn)他衣服上破了一個洞。
工廠里,我之前挑選的那些手下,都涌了上去,把那個人類撲倒在地,啃咬出「咯吱咯吱」的誘人聲音,這誘人的聲音無比響亮,好像是一個聲音就在你耳朵邊上低語:
「快來吃!」
我身上的壓力忽然沒了,周圍的那些喪尸們都開始向工廠跑,霰彈槍開火了,一個喪尸倒在了地上,可是其他喪尸還在跑。
工廠里,一只穿著防化服的喪尸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另外兩個士兵驚恐地吶喊起來,他們拿起瘋狂掃射著周圍的喪尸,混亂中,他們的衣服也破了。
喪尸淹沒了工廠,天下大亂了。
9.
士兵倒了下去,那群喪尸站了起來,個個嘴角都沾著血跡。
「8 號被咬了!8 號被咬了!」兔子的對講機里傳出人類驚慌失措的聲音。
兔子拿起對講機說:「我知道,我看到了!你們給我冷靜一點!先讓喪尸冷靜下來再殺,不要激起他們的兇性!」
可是那兩個人類士兵無法冷靜下來,他們的槍已經(jīng)開火了,子彈從那些喪尸的后背打進去,再打著旋兒從他們的前胸飛出來,一時間工廠里的子彈像野蜂似的飛舞,打出的火星子此起彼伏。
之前被撲倒的人類士兵正在迅速的喪尸化,喪尸對喪尸沒有興趣,所以都離開了那個已經(jīng)變成了喪尸的士兵。
這些喪尸喝了人血,正處在亢奮時期,他們已經(jīng)忘了被人類支配的恐懼,只剩下憤怒。所以他們一個個地撲到人類士兵身上,但防化服有一股他們討厭的氣味,所以不知道從哪里下口。
「7 號被撲倒了!重復(fù)!7 號也被撲倒了!」
說完這句話,仍站著的最后那名士兵沖著喪尸群開火了,他的火力連同他的同伴一起也罩進去了。
「蠢貨!別對著自己人開槍??!」兔子沖著對講機叫道。
血水從喪尸堆底下漫出來,看來那個 7 號也死了。他們的防化服只能防喪尸,不防流彈。
兔子拔出腰間的配槍交給翻譯,說:「還是要我來解決,你留著這個防身?!?br />
他給手里的霰彈槍上了膛,用槍管敲敲我的頭,又對翻譯說:「你看好這一只,這一只很機靈的,要小心。不過別弄死了,回頭要審問它人腿哪兒來的。」
我感覺他的話有點莫名其妙的,既然要審問我,為什么又不能弄死我?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回頭想跟翻譯說點什么,結(jié)果腦袋被舌頭更用力地按到了地上。
兔子朝工廠走去,路上偶有落單喪尸,他對準(zhǔn)它們的頭部就是一槍,一路上留下好幾灘碎肉黑血。
如果說 7 號、8 號、9 號那些士兵的戰(zhàn)斗力是 5,那兔子的戰(zhàn)斗力就是 100。很明顯他對付喪尸有自己的一套,從他的臨機反應(yīng)來看,他對喪尸的行動了如指掌,甚至連喪尸的心理都摸透了,屠殺喪尸像是他的本能。
霰彈槍的子彈打完了就換背上的自動步槍,在兔子的屠戮之下,工廠里成了修羅場、喪尸坑、萬尸冢,被打碎的腐肉和骨頭如同皇家禮炮般在他頭頂拋灑,從喪尸身上的破洞里噴射出的臭血如同慶祝的香檳,把工廠的水泥地澆得打滑。
他很快穿過喪尸群,接到了僅存的那個 9 號,那小子把面罩一掀,噴出幾縷鼻涕,說:「衣服破了,不過沒被咬?!?br />
兔子懶得再對他說話了,只沖他揮了揮手,意思是跟緊,便繼續(xù)前進。越來越多的喪尸被血的氣味吸引,從其他車間游蕩過來。
兩人走了沒多久,兔子胳膊上忽然一緊,他緩慢地回頭,發(fā)現(xiàn) 9 號咬住了他的胳膊,嘴巴上的豁口已經(jīng)快開到耳根了。
9 號喪尸化了。
這次,喪尸群終于接近了兔子,并淹沒了他。
10.
人類和喪尸一起把工廠弄得像狂歡節(jié)一樣。從這場面里我能讀出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并不太能用語言表達出來,當(dāng)然,也許只是因為我不太善于表達,因為我是喪尸,我不會思考具體問題。
「吼烏拉!吼唔吼哩嚕啦!吼吼!」(快去救他!我不會跑的!)我對著翻譯喊道。
「吼哩,嚕嚕啦吼!」(不過事后你們要放了我。)末了我又補上一句。
藏在防化服里的翻譯歪著頭看了我很久,似乎在考慮我的話的可行性,于是,他松開了踩在我脖子上的腳,提著手槍,頭也不回地工廠里走。
其實我最初真的是那樣想的。我是一只喪尸,喪尸不會說謊。我真的想讓翻譯把兔子撈出來,然后讓他們手下留情放我一馬,他們回去好好過日子,我繼續(xù)留下來當(dāng)我的領(lǐng)班,大不了換一個車間,但是我實在沒有料到事態(tài)的發(fā)展。事情后來起了變化,這些變化導(dǎo)致我的真話變成了假話。
隨著聚集到我們車間的喪尸越來越多,我當(dāng)回領(lǐng)班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翻譯好像真的撈出了兔子,兩個人正在一起屠殺喪尸,看現(xiàn)在的樣子,恐怕等會兒他們很難控制住自己不順手宰了我。
我溜進我的車,發(fā)動了它。我準(zhǔn)備跑路。
我最后看了工廠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從此以后,我恐怕要和江灘邊那些撈魚的喪尸過一樣的日子了。說不定哪天就餓暈在路邊,從此再也起不來。
我駕車,碾過幾灘喪尸的碎片,離開了這里。
希望他們沒有記住我,希望再也不跟他們見面。
結(jié)果車剛開出去沒 2 公里,周圍的廣播忽然響起了警報聲,并開始播報:
「B 區(qū)人類請注意,B 區(qū)人類請注意,國防部檢測到該區(qū)出現(xiàn)了喪尸叛亂,基于國家正常安全保障考慮,現(xiàn)決定在 24 小時后,向 B 區(qū)投放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消滅該區(qū)所有生物,請 B 區(qū)所有人類在聽到廣播后,迅速撤離該區(qū),過時不候。重復(fù)一遍,B 區(qū)人類請注意……」
「吱——」我一個急剎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又往工廠開去。
哈哈哈……我只是想做一個普通的撈魚的喪尸而已,人類果然容不下我嗎?
我再次回到工廠的時候,工廠已經(jīng)變成一片廢墟了。
這里似乎發(fā)生了連環(huán)爆炸,導(dǎo)致整片廠區(qū)都毀于一旦。這其實相當(dāng)正常,發(fā)生了這么激烈的槍戰(zhàn),不炸才怪。
我走到廢墟中間,找了一堆比較平整的沙礫坐了下來。我現(xiàn)在只想安安靜靜度過接下來的 24 小時。
比較令人欣慰的是,這一天我不用上班。
其實我討厭上班,不管是當(dāng)員工的時候,還是當(dāng)領(lǐng)班的時候。
我只要吃一點東西就有無窮的力量,只要看到活人就有不懼一切的勇氣,作為一只喪尸,我生來就是在這個世界上傳播喪尸病毒的,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現(xiàn)在卻不得不為了人類發(fā)電,每天按時到一個地方再按時回家,領(lǐng)著每天三個五個的罐頭。
這讓我覺得我自己是個傻逼。喪尸根本就不該是這樣。
正在我安靜地看著天上的云的時候,我的后腦忽然挨了一腿,云朵全變成了星星,我從那堆沙礫上滾了下來,幾片玻璃扎到眼窩里。我正準(zhǔn)備像只王八一樣抬起頭,又被踩住了后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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