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第三十八～第四十八章

邢義數(shù)碼君

[BE已完結(jié)]

收錄于專欄［缺月掛疏桐］

作品來源：夢魘殿下

第三十八章千秋大夢蘇醒時

世界崩潰之時，李清風(fēng)正捂著傷口，站在燕家村門前。
眼前的村子日落而息，全村百余口已入夢鄉(xiāng)，整個村子寂靜無聲，偶爾間才有一兩聲狗吠響起。
“李客卿，您傷得很重，必須多吃些血肉進補?！币幻罴沂虖恼驹谒砗螅终戚p輕拍在他的身后，“請吧……我們會替您善后?！?br /> 在他們身后，一班人馬已經(jīng)整裝齊備，好幾個人已經(jīng)備好火箭，準備等李清風(fēng)吃完，就放箭燒村，務(wù)必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毀滅一切痕跡。
李清風(fēng)掙扎了片刻，最后還是生存的意志戰(zhàn)勝了一切，他踉蹌幾步，搖搖晃晃的身體就滾下山坡，中途已經(jīng)化為巨大的黑蟒……
村子里的狗沉默片刻，然后集體吠了起來。
震天動地的狗吠聲中，燕家村的男人們提著弓箭獵刀沖了出來。
一根火箭射中茅屋，橘黃色的焰光中，李清風(fēng)看清了對方的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厭惡，恐懼，憎惡，殺意……
同樣的表情，他也在李家人臉上看到過，不過相比之下，李家人的感情還要豐富得多，除了厭惡與恐懼之外，他們還有貪婪和欲望……
“但歸根究底，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崩钋屣L(fēng)心想，“只有娘和小蝶不同。”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冰冷。
吞了他們吧，他心想，就算不吞，他們也會被身后的李家人給滅口。
可笑世人稱他為妖魔，可他殺了幾人，李家又殺了幾人？
臉上帶著一絲譏笑，李清風(fēng)朝著眼前的人群俯沖而去。
鋒利的爪子抓住一個男子的肩膀，結(jié)果忽然之間，那名男子化為碎片。
李清風(fēng)愣在原地。
在他眼前，橘黃色的火焰呼啦一下，變成灰白色，灰白色的火焰照射下，手持獵刀朝他砍來的男人定格在原地，彎弓欲射的獵人定格在原地，抱著孩子拼命逃跑的女人定格在原地，朝他怒目而視的老人定格在原地，最后，連火焰也定格在原地。
整個世界靜悄悄的，他只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呼——那口氣輕輕吹在對面的獵人臉上，然后，那獵人就被吹成了細沙。
灰白色的細沙四下散去，人群，房屋，獵犬，樹木，乃至天空，整個世界就像一座沙做的堡壘，忽然間開始崩潰。
李清風(fēng)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世界末日嗎？
他沒有多想，抬手招來云車，然后重新化為人形，捂著胸口的血洞，踉踉蹌蹌的乘上車，朝著家里的方向飛去。
在他身后，天空的一角開始化為細沙，就像流星的彗尾，一路緊追在云車后面，細沙舔上車帳一角，那片車帳就化為了細碎的星沙。
李清風(fēng)不敢回頭，他再也不顧自己的傷勢，拼命的驅(qū)趕云車。
如果這是世界末日，如果他一定要死……那他選擇死在母親與小蝶腳邊。
“李清風(fēng)！”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李清風(fēng)望著天空對面，一道藍光猶如閃電般，從天空的那頭朝他射來。
待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名少女。
幻藍色的翅膀擦過天空，帶出極光般美麗的痕跡。
萬載星空倒映在她的翅膀上，她的眼睛卻比星空更加明亮。
驚慌失措的面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露出欣喜的笑容。
“李清風(fēng)！”她朝他伸出手。
李清風(fēng)沒說話，直接跳下云車，朝她飛去。
身后，席卷天地的細沙瞬間吞沒了云車。
而他，伸手將藍小蝶抱在懷中。
原以為和過去一樣，只能抱住一團空氣，卻瞬間瞪大了眼睛。嬌小的骨架，溫暖的肌膚，顫抖的睫毛，如麝如蘭的香氣，一切都如此真實。
李清風(fēng)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然后，緩緩將手臂收緊。
這一刻，他沒有任何遺憾了。
“小蝶?！彼吐晝A述，“我抓住你了?！?br /> 我在這個荒蕪的世界里，唯一的陽光，唯一的執(zhí)著，唯一的傾慕。
呼啦一聲，細沙將他們兩人的身影吞沒。
一種可怕的失重感襲來，李清風(fēng)覺得渾身一冷，然后整個人被拉扯著往地面墜去，他無力反抗，只是緊緊抱著懷里的少女，然后，閉上眼睛。
“這樣也好。”他心想，“就讓死亡讓我們分開吧。”
可惜，死亡并未來臨。
世界崩潰之日，夢境結(jié)束之時。
蝴蝶之夢中，李清風(fēng)閉上雙眼。
陰暗地宮中，李清風(fēng)睜開雙眼。
冰雪打造的世界，無以計數(shù)的名貴鳥籠，以及容貌各異的籠中少女，奢侈，旖旎，以及永恒的孤獨……眼前的一切漸漸漸漸滲入李清風(fēng)眼底，讓他的目光與心靈一同變得冰冷而又空虛。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難道是夢嗎？
一個溫暖的腦袋在他懷里拱了拱。
李清風(fēng)低下頭，與一雙明亮而又狡黠的眼眸四目相接。
“咳咳，李清風(fēng)?！彼{小蝶躺在他懷中，想要支起身子，卻因為妖力使用過度，而渾身無力，動彈不得，只好繼續(xù)枕著他的胳膊道，“你娘讓我告訴你，子母蠱是有解藥的?！?br /> “嗯?！崩钋屣L(fēng)說，“我知道啊?！?br /> 藍小蝶：“…………”
“只要宿主能找到一個女子，跟她兩情相悅，就能解開子母蠱。”李清風(fēng)懶洋洋的說，“李明月那個蠢物根本守不住秘密，這事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女孩？”
“……你都知道了，還解不開蠱？”藍小蝶嘴角抽搐，“看來你這腦子跟李明月比也差不了多少?！?br /> “跟腦子沒關(guān)系?！崩钋屣L(fēng)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蒼涼，“我不過是……無法愛上人類罷了?！?br /> 與現(xiàn)實相比，剛剛的夢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讓他簡直不想醒過來。
真實的世界里，他沒有遇見過藍小蝶，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李明月，給他食物，給他溫暖，給他似是而非的愛，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里，真心以為自己是被愛著的，然后像只寵物狗般圍著她團團轉(zhuǎn)，就算被她關(guān)進籠子里，也不曾怨恨。
直到母親的死訊傳來，他才忽然間被冷醒，這么多年來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錯過了誰，他錯愛了誰，這樣的生活真是他想要的嗎？他天生就該被人欺騙，利用，侮辱的嗎？
他憎恨人類，也憎恨曾經(jīng)被人類所迷惑的自己。
但諷刺的是，想要脫離現(xiàn)在的生活，想要解開身上的蠱毒，他就必須愛上一個人類少女，還要讓對方也愛上他……
他努力過，嘗試過，試著愛上身邊的人類少女，她們眉眼間的清艷就像當(dāng)年的李明月，而她們也沒有辜負李清風(fēng)的希望，每個人，每雙眼睛，都像極了當(dāng)年的李明月，那里面充斥了欺騙，畏懼，厭惡，以及虛假的愛……
每一個少女都背叛了他，然后被他抓回來，關(guān)在籠子里，就像李明月當(dāng)年對他那樣?？粗矍耙粡垙埧崴评蠲髟碌拿嫒?，他心里沒有溫暖，沒有愛，只有一種報復(fù)的快感，和越來越沉的空虛感。
他想他估計是沒救了。
他終究是無法愛上任何人，也無法讓任何人愛上他。
直到某個人給了他一場千秋大夢。
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還是可以為某個人而跳動的。
“……這可怎么辦呢?！崩钋屣L(fēng)不知道自己該為這個發(fā)現(xiàn)而欣喜還是苦惱，但冰冷的手指已經(jīng)放在藍小蝶的臉頰邊，妖力使用過度的痕跡，青色的線條已經(jīng)爬上她的臉頰，就像妖嬈綻放的花。
“快救我。”藍小蝶有氣無力的說，她的話一點也不客氣，就像對面是個交情好到不需要客氣的熟人。
李清風(fēng)聽過很多奉承的話，早就習(xí)以為常，不會感到任何喜悅，卻為她這三個字感到心情愉悅，沒有任何猶豫，就將妖力輸給她。
十指交叉，他輕輕扣住藍小蝶的右手，妖力猶如溫柔的流水般流進藍小蝶的掌心，他沒有起身，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斜躺在她身邊，薄唇輕啟：“求我?！?br /> 藍小蝶愣了愣，苦笑道：“大哥，你別強人所難?！?br /> “求我?！崩钋屣L(fēng)執(zhí)拗的說，青玉般的眼眸靜靜凝視著她，就像在黑暗的深淵里抬起頭，祈求光。
“……好吧好吧，拿你沒辦法?！彼{小蝶頭疼道，“既然人類的女孩子不行，那妖女總可以吧？我回頭就給你介紹一大堆漂亮的小妖女，陸水空應(yīng)有盡有……”
“求我?！崩钋屣L(fēng)打斷她，只看著她。
藍小蝶鼓起腮幫子盯著他，一副這種麻煩事不要找我的模樣。
李清風(fēng)覺得哭笑不得，這姑娘跟她不熟的時候，她就各種扮乖裝可愛，等跟她熟了之后，她就開始順著你褲腿往上爬，你要一味順著她，那她總有一天是要上房揭瓦的。
“……你現(xiàn)在正在靠我的妖力續(xù)命呢?！彼唤а狼旋X道。
“哎，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彼{小蝶只好說，“你想讓我怎么報答你？”
綠眸光華流轉(zhuǎn)，李清風(fēng)張了張嘴，最后，卻發(fā)出一聲嘆息。
“……騙騙我吧。”他說。
“什么？”藍小蝶疑惑的看著他。
李清風(fēng)沒有回答她，只是用哀憐而又期望的目光望著她。
藍小蝶被他看得心有點亂，惠娘對她的囑咐，蝴蝶之夢中的朝夕相處，畫面紛亂，一一從她腦海里閃過，她愣愣看了李清風(fēng)好久，最后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翠綠色的眼眸頓時亮了一下，就仿佛被雨水擦拭干凈的翡翠。
“再騙我一次?！崩钋屣L(fēng)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喜悅而又哀愁。
“我喜歡你?！彼{小蝶看著他的笑容，覺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或許她不該答應(yīng)他的。
找一個溫柔可愛的小妖女陪伴他，總有一天他會解開心結(jié)的吧。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現(xiàn)在的李清風(fēng)，打從心底為了這四個字的謊言而感到喜悅。
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目光凝視著藍小蝶，溫聲道：“再騙我一次?！?br /> “……我喜歡你。”這一次，藍小蝶說得異常艱難。
“嗯?！崩钋屣L(fēng)說，“我相信你?！?br /> 話音剛落，轟隆一聲，半扇墻壁被人切開。
兩人同時循聲望去。
……燕赤霞！
第三十九章九死一生天魔現(xiàn)

大夢一醒已千年。
……藍小蝶第一次對這句話感受這么深。
一夢之后，燕大俠看起來居然有些陌生。
他的頭發(fā)是這種顏色的嗎？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嗎？他……他真的是燕赤霞嗎？
有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她望著對面站著的那名男子，半邊臉爬滿青蔓，半邊臉干干凈凈，開口道：“……小哥哥？”
對方將目光移向她。
黑白參半的發(fā)絲披散在身后，猩紅的眼眸泛著微光，依然是那張正直俊朗的面孔，但被他注視著的時候，不知為何，背脊上會生出陣陣涼意。
直到一道劍風(fēng)斬來，險些將她斬殺在原地。
“小，小哥哥？”藍小蝶被李清風(fēng)拎在手里，險之又險的避開一劫，饒是如此，依舊被嚇得臉色慘白，驚魂不定的看著對方。
“離他遠一點哦?！毖喑嘞嘉⑿Φ?，或許是發(fā)色瞳色改變了的緣故，他看起來就像是另外一個人，“否則，就給他陪葬?！?br /> “小哥哥，你要連我也一塊打死嗎？”藍小蝶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若是失手打死了你?！毖喑嘞嘉⑿Φ?，“我便將你帶回故鄉(xiāng)，埋葬在我家門前的桃花樹下，可好？”
藍小蝶心中一涼，道：“小哥哥，可你不是發(fā)過誓，要保護紙鳶的嗎？為何現(xiàn)在要出爾反爾？”
“是啊，我的確發(fā)過誓，要保護‘紙鳶’。”燕赤霞的笑容漸漸從臉上淡去，“但你真的是紙鳶嗎？”
藍小蝶楞了。
猩紅色的眼睛注視著她，最熱烈的顏色里，卻藏著最刻骨的冰冷。
“你不是紙鳶?！彼?，“你是藍小蝶，僅僅只是……藍小蝶?！?br /> 被看穿了嗎……藍小蝶心里泄了口氣。
不，應(yīng)該說，是終于下定決心了嗎？
她的偽裝無懈可擊，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她不是紙鳶，相反，她借助青皮書的力量，偽造出了證據(jù)，來證明自己是紙鳶。
但證據(jù)不證據(jù)的，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燕赤霞自己，他信，她就是紙鳶，他不信，她就什么都不是。
“……你也不是燕赤霞啊?！币恢辈粍勇暽珖^一切的李清風(fēng)忽然說，翠青色的眸子落在對方的劍上，他單眉一挑，聲音慵懶悠長，“你是……天魔?！?br /> 燕赤霞微微一愣，然后單手覆在臉上，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他猖獗大笑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很簡單?！崩钋屣L(fēng)淡淡道，“因為我也曾有過一把天魔兵器?！?br /> 天魔一族雖然滅絕，但卻留下了不少兵器，那些兵器追隨主人，常年征戰(zhàn)，飽飲鮮血，漸漸生出自我意志，凡人只要滿足一定條件，跟這些兵器簽訂契約，就可以成為新的天魔。
所以這種兵器，被世人稱為天魔兵器。
李清風(fēng)也曾得到過天魔兵器，兵器為鞭，鞭子里藏著一名女性邪靈，每日里無論他睜眼閉眼，那女性的聲音都會在他耳畔響起，用盡各種辦法，誘他墮落，因為對方太過殷勤，導(dǎo)致李清風(fēng)有些失眠……之后，他就把鞭子拿到酒肆里換酒喝了。
他能做到這點，他能如此輕易的放棄天魔兵器，那是因為他心里缺乏欲望，對他來說，人生就是醉生夢死，是美夢，是美酒。
而燕赤霞沒能抵御住對方的誘惑，他為了實現(xiàn)心愿，付出了自己。
現(xiàn)在的燕赤霞，只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而活著，過去他被道德束縛著，不會為了達成目標而傷及無辜，但現(xiàn)在，他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人。
這就是天魔，為了實現(xiàn)心中夢想，不惜毀滅世界的天魔。
從誕生開始，他就是世界之?dāng)?，即便他心中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高尚正義。
認清這點，李清風(fēng)就知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燕赤霞了，天魔為夢想而生，為夢想而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他追求夢想的腳步。
李清風(fēng)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如果是求財之類的愿望，那可就太好了，畢竟天魔太過難纏，他并不想跟對方為敵，當(dāng)下最緊要的事是救藍小蝶的命，瞅瞅她臉上越來越多的花紋，便知道她法力消耗過度，身為半妖，這么做簡直是透支生命，必須立刻找個安靜地方讓她靜養(yǎng)。
“我要你的命。”燕赤霞輕松說完，手中長劍指著他身旁的藍小蝶，微笑道，“還有她?！?br /> 談判破裂，這兩個條件，無論哪一條，李清風(fēng)都無法接受。
“真遺憾。”他說完，忽然自他腳下升起一道耀眼黑光，他在黑光中化為一條似龍非龍的美麗生靈，有著黑水晶般的鱗片，崎嶇蜿蜒的犄角，以及朝露般動人的綠色眼眸。
藍小蝶被它頂在頭上，它的腦袋微微后仰，用犄角輕輕碰觸她。
“抓緊我?！彼脻櫇傻木G眸凝視著他。
她愣了愣，然后，伸出手，抓緊了它的犄角。
“別想逃！”燕赤霞見此，連忙提劍追了上去。
但黑色的蛟龍已經(jīng)高高飛起，猶如一束黑光，沖破地宮的束縛，沖破天命的枷鎖，最后直入云空。
那一刻，星光璀璨落在它身上，它身上每一片鱗片，都折射出一道星光，遠遠望去璀璨無比，猶如背負億萬星辰。
凜冽的夜風(fēng)刮過藍小蝶的臉頰，她死死抓住對方的龍角，由上至下俯視地宮。
地宮中，由于李清風(fēng)的離去，覆蓋整座地宮的妖力猶如冰雪消融，一只只籠子跌落在地，里面冰封的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蘇醒過來。
一個身影輕巧如燕，踩著地宮的斷瓦殘垣飛了出來，落地之時，抬起頭，猩紅色的眼眸與藍小蝶四目相接。
燃燒般的紅色眼眸里透出最刻骨的冷意，他忽然將天魔之劍指著藍小蝶。
李清風(fēng)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攔不住他，更何況對方根本無心戀戰(zhàn)，只是一味的想要離開，想要逼他留下，方法只有一個……
“天地借法，乾坤無極！”燕赤霞大喝一聲，“殺！”
一劍斬落，在空中形成一道血色月牙，狠狠斬向藍小蝶。
那劍風(fēng)來得太快，藍小蝶根本來不及躲開，李清風(fēng)以身來擋，卻又慢了一步。
血色月牙斬在藍小蝶身上，她噴出一口鮮血，然后從李清風(fēng)身上落了下去，姿態(tài)猶如枝頭委落的茶花。
“小蝶！”如燕赤霞所愿，李清風(fēng)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追著她跌落的方向，毫不猶豫的沖了過去。
“哈哈！”燕赤霞也朝著同樣的方向奔襲而來，笑容帶著一絲瘋狂，“這下你逃不掉了！”
藍小蝶一邊墜落，一邊目睹這一幕。
原來如此，她心里忽然間恍然大悟。
“與李清風(fēng)雙雙赴死，之后燕赤霞一把火焚盡地宮，將藍小蝶的尸體帶回故鄉(xiāng)，埋葬于桃樹之下……”
一直以來，她都錯讀了青皮書。
她一直以為殺死自己的人，會是李清風(fēng)，而他之后又會被燕赤霞所殺。卻沒想到，殺死她的人會是燕赤霞。
所以她一直以李清風(fēng)為假想敵，并且拼命討好著燕赤霞，結(jié)果事到臨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錯的離譜。
一切就像青皮書上所寫。
是否結(jié)局也如你所愿？
……我怎能讓你如愿！
在李清風(fēng)抓住她的那一瞬間，藍小蝶竭盡全力，對他喊道：“向北飛，我們?nèi)ズ谏街牵　?br /> 極北之地，黑山之城！
天下所有妖怪的圣城，它接納妖怪，排斥人類，無論你是什么妖怪，無論你得罪了什么人，只要你能爬進黑山之城，黑山之城就會給予你保護！
因為那里的主人，乃是世上最強的大妖——黑山妖王！
第四十章地上星辰黑山城

是夜，黑山城上空。
無數(shù)妖怪從天而降，落向黑山城，就像一群群飛蛾前仆后繼的撲向火焰。
日落之后，夜市開啟，此時此刻，正是黑山城最有活力的時候。
一對燈籠在城門口亮起，然后，城內(nèi)此起彼伏的亮起燈籠，猶如星星之火，璀璨了整個夜晚。
最先開張的是一家熟食鋪子，一對燈籠在鋪子門口亮著，頭生雙角，面目清秀的少年伸出手，手心里跳出火焰，鐵架上鋪著的肉串便在他手心里跳躍翻轉(zhuǎn)，烏鴉站在他肩上，嘴里銜著一根香料樹枝，每隔一段時間，就從他肩頭跳到他的手腕上，用樹枝在肉塊上刷一下，孜然的香味立刻騰騰而起。
這香氣彌漫過街道，一個個或美麗或俊朗的妖怪打開店門，將手里的燈籠高高掛起，昭示著店鋪開張，夜市開啟。
一名蜂腰女子正在向小孩子兜售點心，她接過他們遞過來的石頭，樹葉等，然后放在唇邊親了一下，石頭和樹葉立刻變成琥珀色，散發(fā)出甜美的蜜味，小孩子們接過蜜糖石頭和蜜糖樹葉，放在嘴邊一下一下舔著，笑得天真喜悅。
一名男子正在表演雜技，他將手里的筷子丟向天空，筷子落下來的時候就變成了白衣少女，踩著月光婀娜起舞。觀眾一邊鼓掌一邊喊著：“舞姿甚美，可惜少了音樂！”那名男子立刻哈哈一笑，將另一根筷子丟向天空，筷子落下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把琵琶，他抱著琵琶，為那少女彈奏一曲。
一群年幼的孩子打打鬧鬧，從大人腿邊跑過，跑到中間，第一個孩子突然往地上一趴，變成了一只金色小狐貍，笑瞇瞇的彎著眼睛，四足著地飛快消失在前方。后面的孩子大喊作弊，然后一個一個開始變化，小浣熊，小馬駒，小貓，一長串小動物互相追逐著消失在擁擠的人群里。
這就是地上之星，黑山之城。
忽然，一名舔著蜂蜜石頭的小貓妖抬起頭來，指著上空道：“那是什么？”
身旁的同伴一起抬頭遠望，然后大叫起來：“是龍！是龍……有人在追殺龍！”
一個接一個妖怪抬起頭來，一雙又一雙眼睛望向夜空。
只見離黑山城不遠處，一條似龍非龍的生靈破開云層，朝著黑山城快速飛來，在它身后，一個人類男子踩著長劍，猶如傳說中的劍仙般對他緊追不舍。
刀光劍影閃過，那似龍非龍的生靈身上墜下許多亮晶晶的碎片，那是光潔美麗的鱗片，沾染了鮮血的鱗片。
但是它不回頭，不應(yīng)戰(zhàn)，只是拼命朝著黑山城飛來。
“它爪子里抓了一個女孩子?！币粋€眼尖的妖怪忽然指著它喊道，“它在保護那個女孩子?！?br /> 可不是么？雖然它自己身上傷痕累累，可卻將爪子里的小女孩保護得很好。
在眾多妖怪們看來，會被它這樣舍命保護的，一定是它的妻子或者孩子，一頭更加幼小的龍女。
“哪個龜兒子！膽子恁是大哦，殺到我黑山城來了！莫不是以為這個當(dāng)莫得妖！”剛剛還在沉默寡言烤肉串的鹿角少年一口的四川口音，一邊低吼，一邊將手里的肉串全部摔在地上，然后掄起一對擂鼓甕金錘，一對加起來總共八百斤，整個如一頭巨象般，轟隆轟隆的朝著前方跑去。
“汪汪！別往俺身上潑污水?。　币恢还费薹薏黄降奶鰜?，緊追而上。
夜市里的雄性妖怪們也不再多說，收攤的收攤，操家伙的操家伙，瞬間就拉起了一只可怕的軍隊，甚至還有幾名女妖也從靴子里抽出幾把匕首，加入其中……瞬間拉起一只疑似梁山好漢的隊伍，一群人轟隆隆的朝來犯者殺去。
武力不夠，派不上用場的小妖們也沒閑著，搖著手里的糖葫蘆，嘻嘻哈哈的跑到黑山宮門口謊報軍情：“叔叔伯伯，外面來了一個好可怕的除妖師，說要滅了我們黑山城，搶錢搶糧搶女人……哦，女人已經(jīng)快搶到了。”
燕赤霞沒料到一大波妖怪正在向他襲來，他現(xiàn)在正在專心致志的追殺李清風(fēng)。
李清風(fēng)倒也不是無力一戰(zhàn)，而是根本無心作戰(zhàn)，眼看著藍小蝶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簡直心急如焚，只想盡快抵達黑山城，讓黑山城的衛(wèi)兵來逼退燕赤霞，他好找個地方盡快給藍小蝶療傷。
身后，一道劍光落在他背上，鱗片零落如雨，鮮血綻放如花。
李清風(fēng)悶哼一聲，繼續(xù)朝黑山城飛去，只差一點了……只差一點點他就能抵達黑山之城了。
“她就真的那么重要嗎？”燕赤霞在他身后冷笑，充滿憐憫與譏諷，“一個小騙子罷了，你真的要為這種人浪費自己的生命？放下她，跟我決一死戰(zhàn)吧！”
聽到這句話，被李清風(fēng)握在爪子里的藍小蝶微微睜開一絲眼睛。
身體很冷，眼前很黑，發(fā)不出聲音，看不見東西，只有腦子特別清醒，聽見他們的對話之后，她甚至還能在心里產(chǎn)生許多跟燕赤霞類似的疑問。
“他說得不錯……你為什么，要為我做到這一步呢？”
“我總是在欺騙你，一次，兩次……不好意思，我自己都不記得騙了你多少次了。”
“所以，你為什么不放開我，自己逃呢？”
“不放手的話，我們兩個都會死在這里，就像青皮書上所寫的那樣。如果放手的話，至少你能活下來?！?br /> “所以，放手啊。”
“快放?。》凑沂莻€毫無用處的女配角，就算死掉也有一大堆人來替換我！你以前認識的女妖太少了，統(tǒng)共只認識一個我，所以你才會覺得稀罕，等你到了黑山城，見到了人見人愛聶小倩，權(quán)力化身耀華公主，還有其他一大堆我記不住名字的鶯鶯燕燕，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有多普通……”
“然后……你就會忘了我。”
這些話在藍小蝶心里響起，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我可真卑鄙啊?！彼南耄懊髅魉酪粋€，總比死兩個好……可是一想到會被他忘掉，我就不甘心自己一個人去死了?！?br /> 她閉上了嘴，李清風(fēng)卻發(fā)出了聲音。
面對燕赤霞的嘲諷，他頭也不回，淡淡道：“少廢話，我不會放手的?！?br /> “真是個可憐蟲?！毖喑嘞寄樕系某爸S更甚，“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承認自己被她騙了嗎？”
“真真假假，我根本不在乎。”夜風(fēng)吹過李清風(fēng)的犄角和鬃毛，它淡淡道，“在這個世上，誰能保證一句謊話都不說，她如此，我如此，你呢？燕赤霞?！?br /> 燕赤霞瞬間無言。
如果能夠一直說真話活下去，誰又愿意說假話。
有時候出于善意，有時候出于惡意，有時候是出于禮貌，有時候是為了掩飾，而大多時候是不得已為之。
若非他想要殺盡小樓眾妖，藍小蝶犯得著跟他攀親戚，拉交情么？實在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而他自己也不能免俗，生存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上，他必須學(xué)會說謊。
誰也沒資格說誰，誰也沒資格笑話誰。
但藍小蝶還是感到有些眼眶溫?zé)帷?br /> 自己說謊容易，原諒其他人的謊言卻很難。
更別說像李清風(fēng)這樣毫無保留的在乎……因為太過在乎她，所以連她的謊言都能夠不在乎。
“……愚不可及！”燕赤霞冷冷丟出這句話，手上的發(fā)訣更加兇狠，無數(shù)劍風(fēng)打在李清風(fēng)身上，一柄柄劍氣做成的小劍插得他體無完膚，一柄劍插入它的爪子，他疼得爪子都在發(fā)抖，但還是不肯放開。
鮮血滑落在藍小蝶身上，她也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一股力氣，掙扎著抬起頭，張了張嘴，老半天，才說出三個字：“放手吧?！?br /> “少廢話，我不會放手的。”李清風(fēng)說，“……這句話，我不會說第三次的?！?br /> “已經(jīng)夠了?！彼{小蝶說。
“還不夠。”李清風(fēng)想都沒想就回道，一字一句，發(fā)自肺腑，“我現(xiàn)在抓在手里的，是我的未來！”
所以不可以放，如果放手了，他就沒有未來了。
聽了這句話，藍小蝶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長這么大，她聽過不少甜言蜜語，自己也說過不少甜言蜜語，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聽多了，就不再放在心上了，因為再美不過剎那芳華。
這是第一次，有人將未來許給她。
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人生一世，草木芳華，她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足夠了……
想到這里，藍小蝶艱難的轉(zhuǎn)過頭去，直視身后那人，幾乎是用最后的力氣喊道：“小哥哥！”
燕赤霞反射性的看向她。
黑色的眼眸，與猩紅色的眼眸撞在一起，那一刻，她只說了兩個字，或許是她在這世上最后說出來的兩個字。
“睡吧?！?br /> 蝴蝶之夢，邀你永眠。
第四十一章我心所向身所往

一道爛漫的藍光拂過燕赤霞的雙眼。
他閉上眼，然后，再次睜開。
斷瓦殘垣，尸橫遍野，眼前是一個燃燒殆盡的小村落。
他低下頭，地上的每一具尸體，他都認識。
這里是燕家村，被李清風(fēng)毀滅的燕家村。
他慢慢抬起頭，望著不遠處那一團藍色身影，然后快步走上前去，一腳踩在對方頭上。
“讓我醒過來?！彼眯啄胫鴮Ψ降哪橆a，冷冷道，“快一點！”
藍小蝶團成一團，在他腳底下瑟瑟發(fā)抖，鼻腔嘴巴都充斥著一股血腥味。
或許是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又或者是因為妖力所剩不多，所以她制造了一個失敗的蝴蝶之夢，并不是從燕赤霞出生那一刻開始，而是從燕家村被滅開始……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糕的開始了，眼前這一幕讓燕赤霞直接陷入了狂怒。
“你仔細看清楚……”她沒力氣掙扎，只能趴在地上低聲喘息，“燒掉燕家村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燕赤霞愣了愣，眼睛瞥向四周。
幼年的他遭遇大難，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所以忽略了不少細節(jié)，而現(xiàn)在，他仔細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房子上，樹上，甚至人身上，插了不少箭枝，隨手拔起一根來看，他忍不住瞇起眼睛。
普通獵人用不起這樣材質(zhì)的箭頭，那頭蛇妖也用不上這東西，這些……根本是官府定制的箭頭。
“看到這些，你還不明白嗎？”藍小蝶低聲道，“燒毀燕家村的人……并不是李清風(fēng)啊……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那又怎樣？”燕赤霞面色陰冷，狠狠碾著她的腦袋，“他不是罪魁禍首，也是兇手，你指望我能放過他？”
“……我沒這么說?！彼{小蝶在他腳下痛苦呻吟，艱難的說，“但是李清風(fēng)，他是被李家人落了蠱，不得不替他們辦事。他們選中誰，他就得殺誰，比如燕家村的人……是，李清風(fēng)是兇手，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他是被人利用的份上，看在他不是有心的份上，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那誰來給我父親母親機會？”燕赤霞冷笑一聲，腳上更加用力，“誰來給我燕家村死去的一百二十人機會？”

藍小蝶疼的眼淚直冒，她當(dāng)然知道這事不可能，死的又不是家里的狗，而是家里的人，換了誰都不可能一笑泯恩仇，她自己都做不到！所以她也沒指望能夠燕赤霞能夠做到，大家都不是圣人。
她現(xiàn)在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延長蝴蝶之夢的時間……給李清風(fēng)創(chuàng)造機會。
至于他會利用這段時間做什么，她不知道?；蛟S會帶著她迅速逃走，或許會趁機襲擊燕赤霞……如果他選擇后者，藍小蝶會感到很內(nèi)疚，但卻不會后悔。
人有親疏之別，燕赤霞會為了死去的親人對她下死手，她也會為了保護李清風(fēng)使出蝴蝶之夢，事情發(fā)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jīng)無關(guān)正義，無關(guān)公理，只在乎每個人心中的選擇，我心所向，身之所往。
燕赤霞選擇了復(fù)仇，而她選擇了守護，就這么簡單。
“……他這樣，沒想到你也這樣。”燕赤霞忽然伸手抓住藍小蝶的衣領(lǐng)，將她從地上提起來，猩紅色的眼眸直視她的眼睛，冷冷道，“你們兩個，都很在乎對方?！?br /> “哈哈，是嗎？”藍小蝶可一點也不想承認這點，事情為什么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她為什么會這么做？她明明最擅長說謊，最擅長曲意奉承，也最擅長明哲保身的，她為什么會走上這條路呢？
其實想要活下來，并不那么難。
只要她肯拋開李清風(fēng)，重新抱上燕赤霞的大腿；只要她偷襲李清風(fēng)，殺了他，來取悅燕赤霞；只要她別在自己最虛弱的時候發(fā)動這場蝴蝶之夢……
她就有可能活下來。
這么多的選擇擺在她面前，可她為什么一條都沒選？
“……這樣也好?！毖喑嘞颊f完，忽然一劍刺穿藍小蝶的腹部，俊朗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微笑，“這樣……我就讓他也嘗一嘗，痛失所愛的滋味?！?br /> 說完這句話，他就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
藍小蝶一聲不吭的落在地上，小小的身體，一動不動。
而她倒下的那一刻，天地開始變色，猶如人類的眼珠子，漸漸失去光彩與色澤，變成一顆黯淡無光的玻璃珠。
燕赤霞支起身，隨手將劍在她身上擦了擦，拭去劍上的血跡，然后轉(zhuǎn)頭離去。
離蝴蝶之夢結(jié)束還有一點時間，他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小妖怪身上。
目光所及之處，是熟悉的房舍，以及曾經(jīng)的族人，燕赤霞提著劍，一步一步走過熟悉的沙石路，最后來到故居之前。
記憶里的桃花樹只留下一段焦木，曾經(jīng)的燦然芳華都被燃燒殆盡，徒留一地枯木死灰，就像他的心。
而他的父母和唯一的妹妹，就埋在那樹下，連同他所有的感情。
燕赤霞在那三座墳前靜靜站了一會，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他還有不少仇人在等著他，他要用他們來祭奠這座村子的亡魂。
卻不想，才剛走幾步，身后便傳來一聲巨響。
燕赤霞急忙回頭，卻看見墳前站了一名年邁老嫗，匯出的袖子化為一段蔓藤，卷起一面墓碑，隨手丟到一旁。
“妖孽敢爾！”燕赤霞頓時雙眼赤紅，怒發(fā)沖冠。
那名老嫗只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便回過頭去，雙手伸進墳里，抱起一個小女孩。
幼小的，蒼白的，衣服上染著血的女孩子，就像一只幼弱的小貓，無力的靠在老嫗的懷中。
而那名老嫗收回袖子，枯瘦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背，以及她背上猙獰的傷口，溫柔的綠光就像紗布般將那傷口層層包裹起來。
直到那個小女孩再一次有了呼吸。
燕赤霞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握著劍的手，居然開始瑟瑟發(fā)抖。
老嫗就像拍嬰兒般拍了拍那女孩子的背，然后抬頭看著他。
“人類?！彼f，“這孩子是妖，妖怪就應(yīng)該跟妖怪在一起，老身打算帶她走，你不會阻止老身吧？”
……這是真的嗎？
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村子被滅之后，他埋葬好村人，然后一次都沒回過傷心地，只一心一意的磨練技巧，打算復(fù)完仇之后，帶著仇人們的首級回村祭奠。
所以……這是真的嗎？
在他離開的日子里，有一個老妖怪來到村子里，發(fā)現(xiàn)了墳里的紙鳶。
還沒死的紙鳶。
“你……是誰？”燕赤霞神色恍惚的望向那名老嫗，忽然回過神來，試探道，“你要帶她走？去哪里？我以后怎么找你們？”
“人妖殊途，更何況她是妖，你是除妖師，那就更是相見不如不見。”老嫗淡淡道，“至于老身，賤名免辱尊耳，江湖人稱樹妖姥姥?！?br /> 頓了頓，她有些憐愛的看了看懷中女孩，溫柔道：“至于這孩子，過去叫什么不重要，從今天起，她就是個堂堂正正的妖怪了，名字嘛……藍是妖族貴姓，她又是一只蝶妖，以后就叫做藍小蝶吧?！?br /> 燕赤霞只覺眼前一黑。
世界正在崩潰，而他也險些當(dāng)場崩潰。
“……我不相信?！彼曇纛澏兜?，“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燕赤霞抬起頭，雙目充血，狀若瘋狂，忽然大叫一聲，對樹妖姥姥展開攻擊。
可是劍尚未刺到對方面前，樹妖姥姥就已經(jīng)化為一片星沙，被風(fēng)吹散。
同樣隨她散去的，還有她懷里的小女孩。
以及她們腳下站立的土地。
蝴蝶之夢已經(jīng)瀕臨崩潰。
整個世界，萬事萬物，皆化為沙。
燕赤霞環(huán)顧四周，世界以他為中心，化為一片荒漠。
唯一的綠洲，就只有一團藍色的身影。
他沉默片刻，忽然快步朝那團藍色跑去。
黃沙緊追其后，他在被吞沒之前，來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撈起。
幼小的，鮮血淋漓的，可憐的女孩子，就像一只幼弱的小貓，無力的靠在他的懷中。
燕赤霞顫抖的手指放在她后頸處，猶豫了一下，然后一狠心，將她的衣領(lǐng)拉下，露出光潔的背脊來。
纖細的背上，有一個猙獰的傷口，看起來，就像被什么東西從身后刺穿，留下來的舊傷。
燕赤霞看著那個傷口，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年那一幕。
滅村之日，年幼的他重傷在地，眼睜睜看著小妹妹朝自己跑來，粉嘟嘟的臉上滿是淚痕，朝他伸出小手，哭著喊哥哥救命……然后，一條布滿鱗片的尾巴穿過她的胸膛。
留下了，一個猙獰可怕的傷口。
而今天，那個傷口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是真的嗎？”他抱著懷中少女，喃喃自語。
曾經(jīng)他多希望這是真的，但是現(xiàn)實總是讓人失望乃至絕望，這個叫藍小蝶妖女根本就沒有紙鳶的天真無邪，有的只是狡詐，謊言，以及最為可惡的一點……她居然站到了他的滅村仇人那邊。
所以，他只能殺了她。
“這是假的吧……”他再次低聲喃喃，猩紅色的眼睛里居然閃出了一絲淚光。
現(xiàn)在他多希望這是假的，這個夢是假的，樹妖姥姥是假的，紙鳶是假的，她的傷口也是假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
因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該怎么辦呢？
李清風(fēng)刺穿了她的胸膛。
而他用劍刺穿了她的腹部。
他們……居然做了同樣的事嗎？
他們之間……還有什么區(qū)別？
不，有的。
唯一的區(qū)別。
李清風(fēng)沒能殺死紙鳶，而今天……他親手補上了這一劍。
第四十二章修羅之淚如曇花

這一切是真是假？
沒有人會回答他。
最后的最后，只聽見呼啦一聲風(fēng)響，懷里的少女從發(fā)梢開始，化為細碎的星沙，朝著天空四散而去，猶如一條涓細的藍色星河，連接天與地。
她離開了，留在原地的只有燕赤霞。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試圖握住那條星河。
可卻什么也沒抓住。
天地忽然一片黑暗。
他閉上眼睛。
蝴蝶之夢在他眼前結(jié)束。
他睜開眼睛。
現(xiàn)實又重新回到他的視野。
眼前已經(jīng)沒有了藍小蝶和李清風(fēng)的影子，只有數(shù)之不盡的妖怪朝他襲來。
“你可算是醒了！”天魔之劍怪叫道，“危險危險，居然被蝴蝶之夢暗算了，這要是直接從天上掉了下去，就直接碾碎成泥了，還好有本大人在啊！”
燕赤霞漸漸清醒過來，他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妙，無數(shù)妖怪朝他襲來，速度最快的是烏鴉精，鋪天蓋地而來，猶如遮天蔽日的烏云，發(fā)出嘎嘎的叫聲，尖利的鳥喙狠狠啄在燕赤霞身上，戳出一個個血洞。
而他單手吊在空中，天魔之劍的劍穗在他右手上繞了幾圈，然后狠狠捆在劍柄上，以防他從空中掉下去。
“還擊！”天魔之劍狂吼道，“把這些雜碎統(tǒng)統(tǒng)殺光！”
捆在劍柄上的那只手忽然狠狠一握，然后順勢斬下，將圍繞他身邊一圈的烏鴉精全部震飛，只余下片片鴉羽，飛落燕赤霞的臉頰。
天魔之劍穩(wěn)穩(wěn)的浮在空中。
燕赤霞重新站在劍上，半黑半白的長發(fā)翻飛在身后，眼睛在夜色里浮動一層妖冶的血光。
目光所及之處，妖怪們統(tǒng)統(tǒng)停下腳步，警惕而又畏懼的看著他。
四周靜默一片，燕赤霞沒有攻擊任何一只妖怪，而是靜靜的掃視他們，試圖從里面找出一個人……
“她不在這里。”天魔之劍忽然發(fā)出聲音，“那只蛟蛇趁你昏迷，急沖沖的帶她進城了?！?br /> 燕赤霞的目光立刻瞥向黑山城內(nèi)。
那目光里包含的感情之復(fù)雜，即便是完全無關(guān)的人也能看出一點端倪，更何況是最擅長操縱人心的天魔之劍。
“剛剛在蝴蝶之夢里……”它忽然問道，“你看見了什么？”
“蝴蝶之夢里發(fā)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嗎？”燕赤霞不答反問道。
“……是真的?！碧炷е畡Τ烈饕环?，最后決定跟他說實話，“就我所知，蝴蝶之夢并不是單純的夢境，它會重現(xiàn)現(xiàn)實，所以現(xiàn)實是怎樣，它就是怎樣，與其說是夢境，倒不如說是倒映現(xiàn)實的一面鏡子。”
“是嗎？”燕赤霞握緊自己的拳頭，淡淡道，“你能肯定嗎？制造夢境的人，就真的不能改變夢境的內(nèi)容嗎？”
“恐怕不行?！碧炷е畡φ\實的回道，“別說是普通的幻夢蝴蝶了，就算是幻夢蝴蝶中的皇族，那些可以潛入別人夢境里的家伙，也不能隨意改變對方的夢境，因為在蝴蝶之夢里，能夠看見他們，跟他們對話的只有夢境的主人……所以他們能夠影響乃至于改變的，也就只有夢境的主人而已?！?br /> 最后一個可能性也被天魔之劍否決了。
那一刻，燕赤霞就像刑臺上的犯人，聽見了判決的命令，于是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長而密的睫毛上，慢慢掛上了一點淚光。
宛若阿修羅般的男人，含淚的姿態(tài)卻圣潔光明。
那種充滿矛盾的美，甚至感染了眼前的一堆妖怪。
哪怕是最仇恨除妖師的妖怪，也不禁為這夢幻朝露般的淚水所打動。
但這美麗轉(zhuǎn)瞬即逝，燕赤霞再次睜開眼睛，血色瞳孔里只有屬于天魔的殘忍與瘋狂。
“……滾！”咽喉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聲，他就像一頭瀕臨瘋狂的虎狼，壓抑的喊道，“統(tǒng)統(tǒng)給我滾！”
說完，他就像一根離弛之箭般，射向黑山城。
妖怪們這才如夢方醒，拼命阻擋在他面前。
“滾！”燕赤霞一揮拳。
一只烏鴉精被他打飛。
“我要進城！”燕赤霞掐了一個法訣。
從他指尖沸騰而出的火焰燒得妖怪們滿地打滾。
“我要見紙鳶！”燕赤霞猩紅色的眼睛里只留下這個執(zhí)念。
此時此刻，莫說是眼前這班妖怪了，即便是天魔之劍也無法阻止他。
天魔為夢想而生，為夢想而死，就在燕赤霞舍棄人類身份，作為天魔重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jīng)注定了。
他心中最為純潔美麗的夢想，是一個女孩子。
一個名叫紙鳶的女孩子。
因她死去，燕赤霞從此充滿仇恨。
若她活著，那復(fù)仇……便不再是燕赤霞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微笑，才是最高的夢想。
“……你夠了吧？”天魔之劍的聲音忽然冷冷響起，“這里是黑山城，妖怪們的王都，別說你只是一個新生的天魔，就算是魔君來此，一時半會也別想把這十萬妖怪殺干凈！”
燕赤霞不理它，他現(xiàn)在心里又急又恐懼，他很想立刻殺光這群死妖怪，進城找到她，向她道歉，卻又害怕……最后只能找到一具尸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天魔之劍可舍不得這家伙就此隕落，天魔兵器越來越少，有資格成為天魔的人就更少了，燕赤霞或許就是這世上最后一個天魔，它損失不起，于是充滿誘惑的笑道，“更何況，你這家伙只能殺人，不能救人……找到她，你能救她么？不如把她留在這里，等治好了，你再來接她！”
燕赤霞不怕受傷，不畏懼死亡，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畏懼的東西，或許就是藍小蝶的死亡了。
她……是他唯一的親人，最疼愛的小妹妹啊。
痛色在眼中一閃而過，燕赤霞深深凝視著眼前的黑山城，良久良久，才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汗，低啞道：“……走！”
天魔之劍就等這句話了，立刻調(diào)轉(zhuǎn)劍頭，朝著妖怪們攻勢薄弱的地方?jīng)_去，妖怪們擋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化為一道紅色流星消失在遠方。
留下一地傷殘，以及冷冷一聲：“我會回來的?！?br /> ……不許回來！滾得越遠越好！
無數(shù)妖怪心里這么想著，包括僥幸沒死的藍小蝶。
雖然沒死，但也基本半殘。藍小蝶再次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的事情了。
睜眼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以至于她揉了好幾回眼睛，才咬著被子，弱弱的喚道：“……姥姥？”
一身綠衣，滿頭白發(fā)的老嫗背對著她，慢慢轉(zhuǎn)過頭來，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將手里剝好的橘子遞過去：“孩子，你可算是醒了?！?br /> 藍小蝶接過橘子，愣愣的看著她。
身上蓋著大牡丹花蠶絲棉被，床頭立著一張梅花三弄漆木屏風(fēng)，窗臺上漏進陽光與鳥語，姥姥坐在床邊給她剝橘子，眼前的一切都這么的熟悉，熟悉的就像她記憶里的每個清晨，就仿佛聶小倩的事，燕赤霞的事，那些痛苦和不愉快的事……都是一個夢。
藍小蝶動了動嘴唇，忽然笑著問道：“他在哪里？”
雖然有很多不好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好事。她很想快點告訴姥姥，她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一個跟她一樣寂寞的半妖，他的名字叫做李清風(fēng)……
“你說那個年輕人啊?！崩牙研χ鴮λf，“他把你送來之后，就離開了啊?！?br /> 藍小蝶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問道：“他去哪里了？”
“這老身就不知道了。”樹妖姥姥拍了拍她的手，說，“不過為了感謝他把你送回來，姥姥給了他不少錢財寶物，足夠他逍遙快活一輩子了?！?br /> 要說是別人，藍小蝶也許會信，但是李清風(fēng)嘛……要是他真那么喜歡錢財寶物的話，根本就用不著從地宮里出來，李家會滿足他的一切物欲！
可剛想繼續(xù)問下去，樹妖姥姥就塞了一大堆橘子堵住她的嘴！
“好人不留名，你就讓他隨風(fēng)輕去吧！”姥姥盯著她說，“現(xiàn)在你該多想想你自己的事了！”
藍小蝶取下嘴里的橘子，一臉茫然的看著對方：“哈？什么事？”
“你這孩子，把腦子睡傻了吧?！崩牙岩桓焙掼F不成鋼的模樣看著她，“明天就是妖王選妃的日子，你準備好了沒有？”
“姥姥你搞錯了吧?！彼{小蝶愣了一下，連忙說，“妖王選妃的日子不是早就過了嗎？”
她在地宮里耽擱的時間，以及養(yǎng)傷的時間，加起來絕對超過了一個月，妖王選妃早該結(jié)束了，為什么現(xiàn)在又從姥姥嘴里跑出來？
“這就是你的運氣了?！崩牙崖冻鱿矏偟奈⑿Γ鞍凑赵镜男谐?，妖王選妃早該結(jié)束了，但幸運的是，一個月前，有一個人類的除妖師來襲，把半個城的妖怪都打傷了，其中包括了衛(wèi)兵，裁縫，首飾匠，酒樓老板，甚至候選妃子……”
藍小蝶嘴角抽了抽，姥姥話里提到的那個人，該不會就是燕赤霞吧……
“可以說一場仗下來，半個城都給打殘了，有好幾個候選妃子的傷到現(xiàn)在都沒好，估摸著是無緣今年的選妃大典了?！崩牙训溃澳阋簿褪墙裉煨蚜?，如果晚一天醒，估計也沒法參加這次選妃了……”
“啊，我的頭突然好暈……”聽了這句話，藍小蝶立刻裝出一副頭暈?zāi)垦?，直挺挺的倒回床上?br /> “你這死丫頭，少在那裝死！”姥姥伸手扭住她的鼻子，“裝死沒用！明天你就算是爬也得給我爬去參選，而且一路上必須爬得婀娜多姿，我見猶憐，必須給咱們小樓添光加彩！”
姥姥您就饒了我吧！藍小蝶心里在哀嚎，這種技術(shù)活我做不來啊，您還是交給聶小倩吧！
之后，樹妖姥姥又跟藍小蝶嘮叨了許久，什么小樓的未來就交給你了；不要讓大家失望??；養(yǎng)你這么多年就是為了今天??；黑山妖王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真可謂女人的恩物，男人們嫉妒的對象?。豢偠灾惚仨氝x中啊云云……
直到夕陽西下，茶壺里的茶水第五次被喝干，姥姥才砸吧了一下嘴，放下茶盞，意猶未盡的說：“今天就說到這里吧，你好生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精神樣貌參加選妃！”
藍小蝶一副口吐白沫，兩眼無神狀趴在床上，目送她離開。
等到房門在她眼前關(guān)閉，姥姥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忽然翻了個身，面朝上空，吐出一縷青光。
青光綻放如蓮，迅速從一星光點化為一本古樸青冊，落在她的掌心。
既然姥姥不肯說，那就讓她自己來找出李清風(fēng)的下落吧！
第四十三章情與不情無怨悔

房門在身后關(guān)閉，樹妖姥姥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后徑自離去。
夜晚將至，華燈初上，眼看著黑山城一天當(dāng)中最為熱鬧的時刻即將來臨，但樹妖姥姥卻無心于此，她穿梭過繁華的夜市，來到一條靜謐的小巷里。
月光鋪在青石臺階上，搖曳多姿，猶如開滿一地的白色小花，從姥姥腳底下，一路鋪到一座古舊的民宅前。
樹妖姥姥敲了敲門扉，里面?zhèn)鱽硪粋€慵懶的聲音：“門沒鎖。”
她推開木制門扉，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響，門扉后，一名白衣男子坐在紫藤樹下的石桌前，就著月光和落花，獨飲杜康。
“托你的福?！睒溲牙炎呓従彽?，“小蝶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br /> “是嗎？”白衣男子聞言抬頭，清俊的臉上，爬滿青色花紋，對樹妖姥姥微微一笑，綠眸生輝，“那可就太好了?！?br /> “……但這么做，真的好嗎？”樹妖姥姥左顧右盼一會，忽然道，“李公子，老身看得出來，你對小蝶，算得上是真心誠意……”
“呵呵，你想說什么？”白衣男子，也就是李清風(fēng)微微仰頭，道不盡的慵懶肆意。
“小蝶雖是老身的養(yǎng)女，但老身嬌慣她，寵溺她，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看?！睒溲牙训?，“老身也不是非要她去選妃不可，妖王妃的位置雖好，卻及不上與一個人白頭偕老?！?br /> “你確定嗎？”李清風(fēng)把玩著手里的酒盞，看紫藤花瓣飄落在杯中，淡紫色花瓣在酒水上蕩出一圈漣漪，他淡淡道，“你該不會看不出來吧，我是個半妖?！?br /> “那敢情好，小蝶也是，你們很有共同語言……”樹妖姥姥話未說完，就被他打斷。
“我跟小蝶不一樣?！崩钋屣L(fēng)手指一彈，指尖露出一滴血珠，“我是個人工制造的半妖。”
血珠落在酒盞里，樹妖姥姥的臉色漸漸變了。
“終于發(fā)現(xiàn)了嗎？”李清風(fēng)用舌尖舔去指尖血珠，對她淡淡一笑，“我只有五十年的壽命?！?br /> “你……怎么會這樣！”樹妖姥姥雖然不敢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
妖怪跟人類不同，從容貌上看不出他們年輕與否，樹妖姥姥有時候也會變成年輕女孩，跟藍小蝶一起逛街買衣裳。
只有血的味道不能作偽，五十歲的妖怪，跟五百歲的妖怪，他們鮮血的味道與濃度，以及妖力的含量是決然不同的，就仿佛樹的年輪般無法偽造。
但怎會如此呢？一個月前，李清風(fēng)傷痕累累的找到樹妖姥姥時，他身上的血液聞起來還很年輕，充其量是條五百歲的蛟蛇，但今天，他鮮血的年齡，居然是千年以上！
“呵呵呵，別這么驚訝啊。”李清風(fēng)哈哈笑道，笑容里充滿嘲諷和憎恨，“這就是人工制造的半妖，跟真正的半妖的不同，飼養(yǎng)我的是人類，他們可不會慢慢等我長大，為了能早點利用我，所以他們給我吃了一點好東西……一種叫做蠱的東西?！?br /> 李清風(fēng)也是最近才發(fā)現(xiàn)，子母蠱把他的身體改造成了什么樣子。一天等于十年，他的身體和妖力在飛速增長著，難怪他出生不到二十年就成為了蛟蛇，原來不是他天賦異稟，而是他老得比別人快。
這也能夠理解，李家人哪有那種耐心，等他從一條毫無用處的小蛇，長成能夠派上用場的龍蛇，為了能早點使用他，所以決定拔苗助長。
“你說得沒錯，我對小蝶的確是真心誠意?！毕氲竭@里，李清風(fēng)眼眸一轉(zhuǎn)，望向樹妖姥姥，“不過我再真心，也只能真心五十年，五十年之后，世上再無李清風(fēng)！怎樣，知道這點，你還希望我跟她在一起嗎？”
誰會希望自家的女兒嫁給一個短命鬼?。?br /> “哎，可惜了?！睒溲牙褔@息一聲，“真是有緣無分啊……時候不早了，就不打擾公子賞月了，老身先行一步?！?br /> 說完，她便急急忙忙的跑了，一副生怕李清風(fēng)改變主意，拉上她女兒守活寡的樣子。
李清風(fēng)朝她的背影嘲諷一笑，飲盡杯中酒，然后繼續(xù)為自己添了一杯。
美酒入喉，一杯接著一杯，李清風(fēng)慢慢瞇起眼睛，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紫藤花繽紛落下，婀娜之姿猶如美人之舞，醉里看花似美人，酒熏美人更美。
直到眼前的美人伸出手，捧起他的臉頰，指尖的冰冷沁入肌膚，李清風(fēng)才睜了睜眼睛，喉嚨里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小蝶？”
“哼！”藍小蝶狠狠的扯著他的臉頰，孩子氣的臉上還掛著淚水。
李清風(fēng)抬起手，握住她的手指，有溫度，有觸覺，不是夢，是真的……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藍小蝶氣呼呼的說，“你干嘛擅自把我的傷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這種程度的傷……我只要吃好喝好，再睡上一天就能好了！”
李清風(fēng)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這個人……還是這么喜歡撒謊，而他也依然……對她的謊言生不起氣來，不但不生氣，還覺得她現(xiàn)在的樣子頗為可愛。
“所以呢？”李清風(fēng)握著藍小蝶的手，仗著自己看起來像個喝醉的人，所以恣意妄為的將臉蛋枕在她的手背上，“既然是這么輕的傷，那轉(zhuǎn)移到我身上，也沒什么大不了吧？”
但事實上，這并不是什么小傷。
先是使用蝴蝶之夢過度，導(dǎo)致全身法力枯竭，之后又被燕赤霞重傷，這樣的傷勢放在誰身上，都只有死路一條，更遑論藍小蝶這樣脆弱的半妖少女。
也只有李清風(fēng)，會豁出命去救她了。
就如青皮書上所寫——
“離地宮，遭追殺，至黑山城，藍小蝶瀕死之際，幸得李清風(fēng)舍命相護，以身代之，方留下一條性命?！?br /> 青皮書總是對他們這樣的小人物言簡意賅，直到她站在他面前，她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她才知道那句“以身代之”的含義。
藍小蝶身上一道傷疤都沒有，那些傷口，全部都跑到李清風(fēng)身上去了。原本施法過度，而布滿全身的青色花紋，也全都跑到李清風(fēng)身上去了。這就是以身代之……受她之傷，代她受苦，情與不情，無怨無悔。
令藍小蝶最為悲憤的是，這句話沒說完，還有后續(xù)，青皮書上給他們列出來的后續(xù)是：“一年之后，藍小蝶嫁給黑山妖王，十年之后，相見不相認，五十年后，碧落黃泉，永不相見。情與不情，無怨無悔，信與不信，命中注定！”
第四十四章妖王選妃始開幕

或許是藍小蝶拼死掙扎的態(tài)度取悅了青皮書吧，所以這來歷不明，記載所有人一生的神秘古卷，居然一反常態(tài)的放了她一馬，沒有給她列出新的死法。
但是這個結(jié)局比死更讓藍小蝶難以接受。
嫁給黑山妖王？這簡直是在作死，看過青皮書的人都知道，這家伙心里只有一個聶小倩！誰爭寵誰死！
十年之內(nèi)感情破裂，五十年以后干脆就生離死別？開什么玩笑，這完全是杜撰，是假消息！她跟李清風(fēng)是什么交情啊，他們可是從小一塊長大……夢里那次，之后又一起吃喝玩樂，還一起被燕赤霞追殺的好朋友！他們甚至還見過了彼此的家長！這么鐵的關(guān)系，怎么可能在五十年破滅，青皮書，你的算數(shù)一定是賣燒餅的師傅教的吧？
一肚子誹謗之情的藍小蝶照著青皮書上的提示，來到了李清風(fēng)暫居的民宅前，并且恰好與樹妖姥姥錯開，沒有聽見她跟李清風(fēng)之間的對話。
否則的話，李清風(fēng)肯定不會輕易說出下面這番話。
“時候不早了，你也別在我這耽擱太久?！蔽L(fēng)吹醒酒意，李清風(fēng)放開了藍小蝶的手，單手撐著腦袋，對她微笑道，“明天就是你參加選妃的日子了吧?！?br /> 藍小蝶臉一黑，青皮書上那條“一年之后，藍小蝶嫁給黑山妖王”一句從腦子里一閃而過，她連忙搖頭道：“別，我就是去湊個人數(shù)的，你別當(dāng)真，其實妖王妃的人選早就已經(jīng)內(nèi)定好了?！?br /> 不錯，她去或不去都一樣，反正黑山妖王只會愛上聶小倩。
“你不必急著跟我解釋?！崩钋屣L(fēng)慵懶道，“反正我也不怎么在意?！?br /> “……”藍小蝶伸出一根手指頭在他面前，問道，“這是什么？”
“一?！崩钋屣L(fēng)說。
“錯了，這是手指頭。”藍小蝶一臉嚴肅的看著他，“你果然是喝多了，說胡話呢?！?br /> “……”李清風(fēng)嘴角抽搐一下，“藍小蝶你別鬧了，我現(xiàn)在很清醒。”
“那這是什么？”藍小蝶豎起兩個手指頭。
“手指頭?！崩钋屣L(fēng)立刻回答。
“錯了，是二?！彼{小蝶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順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你果然是喝多了，快洗洗睡吧，我明天再來找你。”
“不用了?！崩钋屣L(fēng)單手按著額頭，無奈道，“我明天約了一個姑娘。”
“什么姑娘？”藍小蝶問道。
“一個叫花鈴的蛇女。”李清風(fēng)微微瞇開一點眼睛看她，綠色的眼眸在夜里流露出一道溫潤的光，“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同族，而且還是漂亮溫柔的姑娘，托她的福，帶著我認識了很多同族，我感到十分開心?！?br /> 也就是說，你不用再來找我了，我已經(jīng)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從此以后，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藍小蝶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緩緩道：“你剛剛說什么，風(fēng)好大，我沒聽見?！?br /> “我是說，我明天約了一個叫花鈴的姑娘……”李清風(fēng)話還沒說完，藍小蝶就大聲啊了一句。
“??？什么？”她一臉無辜道，“風(fēng)好大，你再說一遍！”
“我明天約了花鈴……”
“什么？你在說什么？”
“花鈴……”
總而言之，在這天夜里，藍小蝶忽然罹患了嚴重的耳背，任憑李清風(fēng)喊破喉嚨，她就是一口咬定聽不見！或者選擇性的視而不見！
“總而言之，今天晚上的天氣實在是太差了?！弊詈螅{小蝶用手指著李清風(fēng)道，“我們的對話明天再繼續(xù)！你可不要逃跑啊！”
說完，她就像脫韁的野狗般狂奔而去，完全不給李清風(fēng)拒絕的機會。
“花鈴花鈴，滿嘴都是花鈴！”夜市之中，藍小蝶咬著指甲，渾身殺氣的走在路上，“啊啊啊，氣死我了，有異性沒人性的家伙，居然隨隨便便就被一個陌生女人勾引走了么，我絕對不允許！”
民宅之內(nèi)，李清風(fēng)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忍不住低笑一聲，然后伏在石桌上，任憑落花滿身，他臉上露出無奈的微笑，低聲喃喃道：“糟糕……這家伙的反應(yīng)……還真是可愛啊?！?br /> 一夜無眠，第二天，妖王選妃正式開始。
藍小蝶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兩眼無神，渾身無力，猶如游魂般飄來飄去。
“喂喂，小蝶姐姐，你沒事吧？”與之同行的小樓妖女扶著她的肩膀，擔(dān)憂的問道。
“我……沒……事……”藍小蝶不像在吐字，反而像在吐魂魄。
“小，小蝶姐姐，你振作一點??！”妖女搖著她的肩膀，欲哭無淚道。
其實用不著她來提醒，藍小蝶也知道自己應(yīng)該振作一點，要保持微笑，要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迷人的風(fēng)采，言語要得體，不能太過強勢也不能太過弱勢，總而言之，不能讓別家的妖女們看笑話。
這些她都知道，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提不起精神來。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硬要藍小蝶解釋，她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一隊妖女從她面前走過，其中一個趴在另一個的肩頭，指著她小聲笑道：“花鈴，你看，這么小的孩子也跑來參加選妃呢?！?br /> 花鈴？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涌上心頭，藍小蝶眼皮跳了跳，然后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盯著對方，盯著兩名妖女當(dāng)中身材比較高挑的那個。
細腰欲折，眉目含情，仔細一看，那雙眼睛居然還是綠色的，跟李清風(fēng)一樣，都是青翠欲滴的青竹之色……好一條美女蛇，難怪能令他另眼相待。
與此同時，花鈴也轉(zhuǎn)頭看向她，因為她實在沒有辦法忽略掉這個矮個子女孩，以及她身后熊熊燃燒的殺氣……
劍拔弩張的對視沒有持續(xù)太久，一名身穿官服的妖怪已經(jīng)捧著文書走來，喊道：“云煙山妖女，花鈴，紅袖，如珠，美雪，入殿覲見！”
狠狠瞪了藍小蝶一眼，兩名妖女收回目光，婀娜多姿的隨那名妖怪入殿，身影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
“干得好，小蝶姐姐！”身旁傳來同行妖女的聲音，她興奮的說，“你總算振作起來了，就用這股氣勢，狠狠壓垮其他人！”
藍小蝶瞅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沒這個必要，她心里這么想著。
在來之前，她已經(jīng)提前看了一下青皮書，關(guān)于妖王選妃的這部分內(nèi)容完全沒有任何改變，也就是說無論現(xiàn)在參選的妖女們?nèi)绾巫鳛?，最后黑山妖王都會邂逅聶小倩，并且愛上她?br /> 換句話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炮灰。
誰被選上，誰就要倒血霉。
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在這里白費力氣。
如果說這一次的選妃大典上，她一定要做點什么的話……
“那就讓我來幫你一把吧，那個什么花鈴?！彼{小蝶臉上浮現(xiàn)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我來幫你成為王妃……這樣你就再也不用跟別人約會了！”
第四十五章妖王肆意亂殿堂

“小樓妖女，翠羽，紅菱，沈青青，左天香，藍小蝶，入殿覲見！”
以藍小蝶為首的小樓妖女們向抱著文書的黑山城官員行了禮，然后溫順的跟在他身后，一路穿過九曲回廊，來到黑德殿中。
這是藍小蝶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黑山妖王。
這位眾妖之主生了一張很討女人喜歡的臉，左耳垂下一枚金環(huán)，容貌俊美的近乎妖異，但卻難得的不會顯得女氣，反而透出一股近似蠻荒的彪悍。
他沒有穿正裝，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微微露出蜜色的胸口和性感的鎖骨來，肩膀上隨意披著一件黑袍，滾著紅色云紋的袖子耷拉在地上，他單手撐著下巴，對藍小蝶等妖女露出一個邪氣的微笑：“哈，這就是小樓送來的女人嗎？根本就是小孩子嘛！”
身旁傳來此起彼伏的嘲笑聲，藍小蝶瞥去，是以花鈴為首的云煙山妖女們。
花鈴得意洋洋的朝藍小蝶丟了個媚眼。
媚眼里幾乎赤裸裸的寫著“等著瞧吧，你這樣干癟的小女孩，哪可能是我的對手！成為王妃的人一定是我！”
藍小蝶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心想：“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讓你得償所愿?！?br /> “行了，別浪費時間了?！北姸嘌疇帄Z的對象，黑山妖王大人卻一副對選妃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兩條腿一上一下架在桌上，頗為煩躁的下令道，“快點分出個勝負，最強的女人留下來！”
眾妖女：“……”
……這種說法也太兒戲了吧！
什么叫做最強的女人留下來？他的意思是想要在場所有妖女互相扯頭發(fā)撕衣服，來個大混戰(zhàn)嗎？
……那就根本不該派她們來，應(yīng)該派來的應(yīng)當(dāng)是一群肌肉結(jié)實，體型彪悍，見面不是行禮，而是像猩猩一樣擂胸吶喊的女漢子啊！
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所有妖女都在踟躕不前，她們既不想用這么古怪的方式?jīng)Q出勝負，又不想當(dāng)出頭鳥，第一個質(zhì)疑妖王，情況膠著，黑山妖王的表情開始變得越來越不耐煩。
就在他的忍耐到達極限時，一名藍衣少女挺身而出。
“妖王大人。”藍小蝶睜大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問道，“分勝負的方法有很多種，請問您想看的究竟是哪種？”
“哈！真沒想到，個子不高，膽子不?。　彼坪鯖]想到第一只出頭鳥居然會是眼前這個小女孩，黑山妖王略微驚訝了一下，隨即邪笑起來，漆黑的眼睛里仿佛燒灼著永不熄滅的熊熊戰(zhàn)火，從喉嚨里發(fā)出緩慢的，猶如刀子出鞘般的可怕聲音，說道，“無論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斗毆，威脅，引誘，甚至跪地求饒，只要能夠讓對方認輸，就算你贏！”
除了藍小蝶之外，在場所有妖女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斗毆，威脅，引誘……這算什么選妃啊？世上有過這樣的選妃嗎？這個男人把她們當(dāng)成什么了？一群斗獸嗎？
……早知道會是這樣，她們之前還學(xué)什么琴棋書畫啊，應(yīng)該直接學(xué)拳擊搏斗劍術(shù)暗殺??！
“喂?！币黄鷩W當(dāng)中，黑山妖王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單手支著下巴，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藍小蝶，倨傲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藍小蝶?！彼{小蝶愣了一下，回道。
“你看起來跟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大一樣?！焙谏窖跤么竽粗钢钢黄乖瓴话驳难畟儯缓笕紵鴳?zhàn)火的眼睛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笑著問，“你一點也不緊張，為什么？”
因為這句話，所有妖女的目光都聚在藍小蝶身上。
萬眾矚目之下，藍小蝶轉(zhuǎn)過身，腳步不緩不急的走向一名妖女——云煙山花鈴。
似被她的氣勢所逼迫，花鈴忍不住倒退兩步，然后才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在看著她，這才不得不挺起胸膛，與之針鋒相對道：“你，你想干什么？”
藍小蝶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直到她背后出了一身虛汗，垂在袖子里的手開始掐出第一個法訣之時，藍小蝶才忽然露出一個微笑，猶如未熟的桃子般惹人憐愛，對她說出三個字：“我認輸?！?br /> 那一瞬間，大殿內(nèi)寂靜無聲，連呼吸的聲音都為之靜止。
“……你，你剛剛說什么？”花鈴如夢方醒道，“你能再說一遍嗎？”
藍小蝶沒理會她，轉(zhuǎn)身離開，走向小樓妖女的陣營。
“小，小蝶姐姐……”名為紅菱的妖女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認輸吧?！彼{小蝶單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微微傾身，然后湊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害你的?！?br /> 聲音不大，但是身邊的小樓妖女們絕對聽得見，她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們也一樣，早點認輸吧?！彼{小蝶環(huán)顧她們，認真道，“繼續(xù)下去，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br /> 反正對小樓來說，只要有一名妖女能夠被選為妃子，成為黑山妖王的枕邊人，就已經(jīng)可以算得上是勝利。
至于這個人選是她還是聶小倩，其實并不重要。
既然黑山妖王遲早會鐘情于聶小倩，那她們就沒有必要在這里內(nèi)耗下去了，與其浪費時間精力在這里打斗，還不如花時間修補一下和聶小倩之間的關(guān)系。至于其他妖女的死活嘛……那就不是她該考慮的事情了。
就讓她們繼續(xù)為那個虛幻的王妃寶座爭個你死我活吧。
最終的勝利屬于小樓！
只是這些話，藍小蝶暫時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說出來，于是剩下的小樓妖女們討論片刻，有一個聽了她的話，另外三個還是決定要搏一搏，對此藍小蝶只是看著，并沒有再次出言阻止，該說的話她都已經(jīng)說過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選擇。
接下來，一場另類的妖王選妃正式開始。
最開始，大家為了保持形象，選擇了琴棋書畫這類的文斗，但是比拼這玩意，水平總是有高有低，于是贏了的妖女固然痛苦，輸了的妖女卻不大肯認賬。
“你太過分了！”一名輸了的妖女憤怒的丟下手里的棋子，道，“誰不知道你花鈴擅長弈棋，整個云煙山找不出一個對手來！你偏要拿你的強項來比我的弱項，有本事，咱們比舞蹈??！”
“認賭服輸，天經(jīng)地義?！被ㄢ徸藨B(tài)優(yōu)雅的將手里的白棋丟回陶碗中，轉(zhuǎn)頭看向黑山妖王，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您說是不是啊，大王？”
“哈！本王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黑山妖王依然是那副狂傲的模樣，兩條腿架在桌子上，昂著下巴，不耐煩的回道，“斗毆，威脅，引誘，甚至跪地求饒，只要能夠讓對方認輸，就算你贏！”
說完，他的目光瞥向另外那名輸了的妖女，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你呢，決定認輸嗎？”
“……不，臣女不認輸！”那名妖女為那笑容所迷惑，臉頰上綻放淡淡紅暈，然后惡狠狠的回頭，對花鈴道，“下一場，咱們比跳舞！”
結(jié)果可想而知。
花鈴雖然擅長對弈，卻不擅長跳舞，最后當(dāng)然輸?shù)暮茈y看。
但是最后，她的選擇跟對方一樣，都是死不認輸，然后提出再試一場！比弈！
可是再比一場，難道就能決出勝負嗎？
不可能。
直到這個時候，被一場場比試折騰的頭上冒火的妖女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們要比拼的，根本就不是勝負……而是讓對手倒下，毫無反抗之力，不得不茍延殘喘的承認一句：“我輸了。”
就像黑山妖王所說的，斗毆，威脅，引誘，或者示弱求饒，只要能讓對方認輸，那么什么手段都可以！
當(dāng)了解了這一點之后，戰(zhàn)火……就點燃了！
“你這個無賴，去死吧！”最先爆發(fā)的是一名懷抱琵琶的妖女，她掄起手里的琵琶，將之當(dāng)做武器，甩向花鈴的臉。
“胡攪蠻纏的人是你吧！”花鈴一把接住琵琶，憤怒將她的眼睛燒得血紅，她狠狠的看著對方，嘴里吐出嘶嘶的蛇信。
戰(zhàn)爭爆發(fā)了。
一開始大家還算規(guī)矩，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等打出了真火之后，就什么也顧不得了，扯頭發(fā)戳眼睛乃至于化出原形妖法對轟，哪里是選妃，根本就是拆房子。
“哈哈哈哈！”黑山妖王單腳踩在桌子上，一只手玩著耳朵上的金環(huán)，肆意大笑道，“打吧打吧！這才有意思嘛！”
藍小蝶縮在大殿角落里，一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邊眼角抽搐的看著他。
這位陛下……他根本就不想選妃，只想看熱鬧吧！
看他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對殿上的候選妃子們吆喝著打臉，斷手，砍腳，藍小蝶簡直不寒而栗，這家伙的性格實在是太惡劣了！
她忍不住開始同情起現(xiàn)在不知道在何處的聶小倩。
暴君！貨真價實的暴君！
未來要被這樣的暴君喜歡上，聶小倩……你保重！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br /> 第四十六章苦思冥想逃選妃

“事情就是這樣?！钡谝惶斓倪x妃結(jié)束后，藍小蝶立刻來到李清風(fēng)居處，然后添油加醋的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然后嘆息一聲，一副兔死狐悲的樣子道，“可憐的花鈴姑娘慘遭不幸，她選中的敵人是一只猩猩怪，幾十個巴掌扇下來……她現(xiàn)在左右臉都不對稱了，消腫之前應(yīng)該不會出來見人了吧?！?br /> “哦？”李清風(fēng)眉頭一皺，“戰(zhàn)況居然如此慘烈？”
“是啊?！彼{小蝶唏噓道，“妖王大人說了，下面幾場還是這個選法，我算是看透了，他老人家要選的不是妃，而是我妖族的武狀元啊！等選出來以后，我估計他們兩個就可以夫妻攜手鬧天宮了！”
怎么會這樣……
李清風(fēng)嘆息一聲，雙手叉在下顎處，陷入沉思。
生不過五十年，他原本不想拖累藍小蝶，所以才慫恿她去選妃，可是……這位陛下未免也太不靠譜了吧？
且不說藍小蝶根本贏不了，就算她能贏，又有什么意義呢？
陛下命她們打斗，看她們流血取樂，他根本就沒將她們放在心上。
“這種男人嫁不得?！崩钋屣L(fēng)皺眉心想，“我得想個法子，讓小蝶退出選妃?！?br /> “這種男人嫁不得?！彼{小蝶憂心忡忡的說，“我得想個法子，退出選妃?！?br /> 兩人對視片刻，藍小蝶充滿期望的看著李清風(fēng)，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他的倒影，她小心翼翼的問：“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李清風(fēng)一下子就心軟了。
原本他應(yīng)該回答否，這樣就能斷了兩人之間的情誼，淡了兩人之間的感情，時間久了，次數(shù)多了，總能相忘于江湖的。
可是話到嘴巴，卻變成了一句輕輕的好。
“太好了！”藍小蝶從石椅上跳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開心的不得了，就像一輪小太陽忽然綻放出金色的光。
李清風(fēng)有些懊惱的摸摸嘴唇，他怎么就這么輕易的答應(yīng)了下來呢？這樣下去的話，他什么時候才能離開她，他什么時候才能忘了她，他什么時候才能跟她相忘于江湖??？
可是看著她那么興高采烈的樣子，李清風(fēng)實在不忍心拒絕她。
“……最后一次?！彼麑ψ约赫f，“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絕不幫她?！?br /> 所以在下一次到來之前，讓他繼續(xù)和她在一起吧，為她的笑容而喜悅，為她的眼淚而悲傷，就像向日葵追逐著太陽。
“來來，咱們一起想個妥帖的法子?！彼{小蝶雀躍完，趴回石桌上，用手從盤子里撈糖球，一粒粒糖球被她拎起落下，落在盤中，發(fā)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響，她苦惱道，“我好歹是小樓的代表，不能說走就走，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不能掃了那位陛下的面子?！?br /> “認輸不行嗎？”李清風(fēng)問道。
“我已經(jīng)認輸了啊?！彼{小蝶抱著腦袋，愁眉苦展道，“結(jié)果你知道他說什么嗎？”
那位性格惡劣到了極點的妖王，居然把所有認輸?shù)难衅饋恚缓笠桓钡鮾豪僧?dāng)?shù)母嬖V她們：“看在你們?yōu)楸就鯍侇^顱灑熱血的份上，本王準許你們在選妃的最后一天，進行一場特別戰(zhàn)，最后的贏家，將成為本王的女人！”
那一刻，因為不戰(zhàn)而降，而被劃分到這個隊伍里的藍小蝶簡直想死的心都有。
聞此，李清風(fēng)也感覺頗為難辦。
“你知道這特別戰(zhàn)的內(nèi)容是什么嗎？”李清風(fēng)皺眉問道。
“我不知道啊。”藍小蝶哭喪著臉道，“妖王陛下的腦子跟常人不同，我完全猜不到他想干什么啊！”
只聽說過黑山妖王的人，臣服于他的強大之下。
而見識過黑山妖王真身的人，都潰敗于他毫無邏輯可言的思維下……
故而黑山城常年保持一個極高的官員辭職率，以及近身伺候黑山妖王的小妖們多半患有胃疼病，這些不是沒有道理的……
與李清風(fēng)討論無果，選妃的最后一天，藍小蝶只好硬著頭皮上刑場……不，是上宮殿，同行者還有花鈴等輸家。
經(jīng)過這些天的修養(yǎng)，花鈴的臉總算是消腫了，至少不會走路的時候無法掌握平衡了。相較于她，其他姑娘們的傷勢痊愈的沒那么快，身上多多少少還留著些傷，這讓花鈴很有優(yōu)越感，一路上昂頭挺胸的走在這群被打
腫的歪瓜裂棗中，直到遇見了從頭到腳都很完整的藍小蝶。
花鈴眼中立刻蹦出戰(zhàn)斗的火花，左右臉上寫滿“勝利者一定是我！”
好好好……勝利者一定是你。藍小蝶回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這些天她跟李清風(fēng)的討論也不是一點成果都沒有，兩人至少在一個方面達成了一致，即是猜不透黑山妖王下一步想做什么，那么藍小蝶至少要堅持一點——努力把別人推上位！而放眼望去，就屬花鈴姑娘的戰(zhàn)斗意志最為強烈，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藍小蝶很想對她喊一聲：“我看好你喲，少女！”
感受到藍小蝶充滿善意的眼神，花鈴簡直覺得莫名其妙，可沒等她開口詢問，一名手捧青卷的官員已經(jīng)推門而入，按著青卷上的名字一個個念下去，最后道：“以上諸妖請隨我來，陛下已經(jīng)等候多時。”
……才不是等候多時呢。
諸候選妖女緊張不已的跟著那官員，來到后花園的小亭中，等了約莫兩個時辰，直至夕陽西下，滿腔熱血都已經(jīng)變成涼茶，黑山妖王才披著一件紫色睡袍，遠遠的打著呵欠走來。
“哈？”他抬眼看著亭子里的妖女們，楞了一下，問道，“你們在這干嘛？”
那一刻，無數(shù)妖女忍不住潸然淚下，敢情她們之前的期待都是白搭，這位陛下已經(jīng)完全忘了她們的存在?。?br /> 隨伺在黑山妖王身邊的妖官連忙湊上去，耳語片刻。
“哦，選妃啊?！焙谏窖跆吞投洌瑵M臉不耐煩的說，“用不著你提醒，本王沒忘?！?br /> ……這話別說藍小蝶了，連花鈴都不信！
可黑山妖王哪管她們信不信，他從來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爾等雜碎皆為螻蟻，他才不會在乎螻蟻們的喜怒哀樂呢。
大喇喇的往亭子里一坐，兩腳同時架到桌子上，黑山妖王昂著下巴，一臉傲慢道：“都到齊了？那本王開始出題了！”
眾妖女聞言，紛紛將手摸向身上佩戴的兵器……
為了預(yù)防這位大王又像上次那樣比武招親，姑娘們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能帶兩把刀的絕不帶一把刀，能背狼牙棒的絕不換鐵棒，無論刀槍劍叉，上面都已經(jīng)粹好了毒，保證敵人刮到一點皮，就再也動不了！
哪里知道，這位大王看看天色，摸摸下巴，忽然打了個響指，道：“天色不早了，該用膳了，這一次就比拼廚藝吧?！?br /> 廚，廚藝？
妖女們面面相覷，首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藍小蝶。
“陛下?！彼种钢ㄢ彽?，“花鈴姑娘從小便愛烹飪，無論是宮廷御膳還是民間小吃，都極拿手，若想吃得精細些，便讓她做一道雞髓筍，若想嘗嘗民間小食的新奇，便讓她為陛下做一道豆腐皮包子，卻不知陛下今兒想用些什么？”
“說人話?！焙谏窖趺鏌o表情的說道。
“陛下您想吃雞髓筍還是包子？”藍小蝶立刻改口道，“花鈴姑娘可以滿足您一切需求！”
花鈴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她風(fēng)中凌亂的看著藍小蝶，不知道這家伙今天到底吃錯了多少藥，居然幫她這個敵人說話。
“大丈夫怎可一日無肉?！焙谏窖醪荒蜔┑恼f，“你們也別折騰那些有的沒的了，就做烤肉吧！”
“這……好吧！”藍小蝶嘴角抽搐，“敢問陛下，御膳房在哪兒？花鈴姑娘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為您洗手作羹湯了！”
“不，不錯！”雖然不知道這家伙在搞什么鬼，但這并不妨礙花鈴對黑山妖王獻殷勤，她連忙一臉?gòu)尚叩?，“奴家的鍋鏟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死女人！”黑山妖王不滿的瞪著她，大聲吼道，“讓你烤個肉而已，你怎么這么唧唧歪歪！現(xiàn)在，立刻，烤肉！一個時辰后如果本王吃不到烤肉，或者沒吃飽，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吃掉！”
說完，他還咔嚓一聲，咬了咬牙齒，兩顆虎牙在夕陽下閃爍出鋒利的光芒。
若是別人，妖女們或許會當(dāng)是句說笑，可是說這話的人是黑山妖王……那誰知道他這句話是真是假?。∵@家伙性格之惡劣，壓根就不把別人當(dāng)人看，而且他清醒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個十足的暴君了，誰知道他餓暈了頭之后是個什么樣子！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為了當(dāng)王妃了，而是為了保住小命，趕緊烤肉吧！
“哈哈，這樣才對嘛！”黑山妖王翹著二郎腿，指揮著眾妖女道，“食材就地取便是，園子里放養(yǎng)了不少動物，你們隨便殺！”
話音剛落，一聲慘叫聲響起。
眾妖女們抬頭看去，只見一頭身高八尺，頭生尖角的巨獸呼嘯而過，將一名妖女撞飛到空中，落地之時滾了十幾個圈，掙扎片刻，最后還是沒能爬起來，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咕嚕一聲，包括藍小蝶在內(nèi)，所有妖女都咽了一口口水。
“哦，是豬啊?！焙谏窖跗沉四蔷瞢F一眼，淡淡道，“這東西性格最為溫順，肉質(zhì)尚可，順便一提，本王只吃左大腿部分哦。”
……這是豬？還性格溫順？
眾妖女簡直要風(fēng)中凌亂，敢問妖王，您平時都喂它吃什么??？這貨明顯已經(jīng)病變成另外一種動物了，您確定它還能吃嗎？
而且最溫順的都這幅德行了……她，她們今天真能活著回家嗎？
第四十七章腹黑還比一山高

半個時辰之后……
一群妖女圍著一頭巨型豬，奮力揮舞手里的刀槍劍狼牙棒。
可惜那豬身上的皮堅硬如鐵，任憑她們使出吃奶的勁，卻只能砍破它一點皮。
危急關(guān)頭，草叢里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閃開，讓專業(yè)的來！”
妖女們下意識的閃出一條道來，只見一道藍色的影子忽然從草叢里飛出，手里一把粉末狀的東西灑出去，盡數(shù)灑進巨型豬的眼睛里，一聲痛苦的嚎叫之后，巨型豬渾身顫抖著倒了下去，激起一地的煙塵。
在妖女們警惕的目光下，那藍色的身影在空中翻轉(zhuǎn)一圈后落地，轉(zhuǎn)頭對她們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不用謝我，我是九世善人藍小蝶，助人乃愉快之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說完，她丟下腳邊的巨型豬，幾步消失在草叢盡頭。
這一夜，九世善人藍小蝶的名字響徹云空，何方有難，她就出現(xiàn)在何處，誰有難，她就出現(xiàn)在誰面前，而且絕對不搶功，打下的獵物全部送人，別說肉了，她連一根毛都不會貪污你的。
沒人知道她想干什么，或許是吃錯了藥，又或許……她真的是個好人吧……
事情的真相只有藍小蝶自己知道，她不過是覺得光靠花鈴有點不大穩(wěn)當(dāng)，所以干脆廣撒網(wǎng)，力求讓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妖女都中選！
不過話雖如此，花鈴依然是她的首選扶持對象。
因為別的妖女尚存一絲理智，在她們看來，這黑山妖王純屬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果有的選，誰也不愿意跟這個暴君過一輩子，實在是出于政治需要，不得不為。
而花鈴不同，她的理智早就被權(quán)欲給燒光了，同時被燒光的還有廉恥和道德觀，一路上，她除了狩獵猛禽之外，還忙著偷襲其他妖女，下絆子，使悶棍，挑破離間，拖后腿，基本上把人類歷史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陰招全都使了一遍，目的只有一個——排除異己，成為妖王妃！
“有志者事竟成，你這么努力，一定會成功的！”藍小蝶蹲在樹梢上，頗感欣慰的看著對方，視野盡頭，花鈴又敲暈了一名妖女，還順手挖了個坑把對方埋了進去……她挖得那么深，等對手從坑里爬出來，估計比賽早就結(jié)束了。
“哈，是嗎？”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藍小蝶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一張囂張跋扈的臉，左耳上的金環(huán)流淌著輝煌的光澤。
“妖妖妖王大人！”藍小蝶腳底下一個踉蹌，差點從樹梢上掉下去，“您怎么在這里？”
黑山妖王半蹲在樹上，華貴的紫袍早已褪至腰間，被他隨意的打了個結(jié)，這完全是塞外蠻族的穿法，把他整個人襯出一股剽悍的氣質(zhì)來。
“你們實在太慢了?！彼麚u了搖手里的竹簽，削得尖尖長長的竹簽上，串著幾塊不知名的烤肉，一臉傲慢的說，“本王餓了，先吃口零食墊墊肚子！”
“哎！這真是臣女的失職！”藍小蝶拼命往自己身上潑污水，“都怪我，個子矮，法力弱，智商低，拉低了候選妃子整體的戰(zhàn)斗力，拖了所有人的后腿！還讓妖王大人挨餓，臣女真是罪該萬死，我已經(jīng)沒有臉再出現(xiàn)在您面前了，請讓我圓潤的滾遠吧！”
黑山妖王咀嚼著烤肉，沒說話，只用一雙鋒利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藍小蝶，然后哈哈一笑，單手撐著下巴道：“九世善人藍小蝶，應(yīng)該沒你說得那么不堪吧！”
……你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身為一名地位尊貴的妖王，居然跟蹤一名年輕少女，還偷聽人家說話，您不覺得這樣的行為稍顯猥瑣嗎？
算了，此路不通，她還可以換個方向朝自己身上潑污水！
“陛下，您太高看我了！”藍小蝶嘆息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可見當(dāng)好人是沒前途的，壞人才是智慧與勇氣的化身……比如花鈴姑娘！”
她抬手一指，視野盡頭，花鈴正把最后一捧土灑在坑上，然后一腳一腳，把土踩結(jié)實了……
“看！多么陰險的笑容，多么殘忍的行為啊，簡直就是壞人的典范，妖妃的最佳人選！”藍小蝶擠出一個羨艷的表情，癡癡道，“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起您這樣的暴君??！你們兩的組合簡直就是紂王與妲己，周幽王與褒姒，絕對會名垂千古，萬人瞻仰的！”
“…………紂王和周幽王都死得早?！焙谏窖踝旖浅榱艘幌?，“你這是在詛咒本王嗎？”
“誤會誤會，這完全是誤會！”藍小蝶連忙說，“他們死得早，是因為他們不夠壞，但是您不同，您簡直壞透了！紂王和周幽王雖然對全天下的人都不好，但至少對自己的女人很好，但您身上絕不會有這樣的缺陷，我相信……您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殘暴！”
“…………是嗎？”黑山妖王隨手將手里的竹簽丟過去，“拿好?！?br /> 竹簽猶如暗器般筆直飛來，藍小蝶手忙腳亂的接住，再抬頭，黑山妖王已經(jīng)從樹上跳了下去，猶如一頭優(yōu)雅的黑豹般落在地上，然后直起身，大聲吼道：“時間到了，集合！速度集合！”
聲如驚雷，響徹天空，不多時，候選妖女們便從四面八方云集而來。
大多數(shù)人都灰頭土臉，只有少部分妖女手里提著烤肉，興高采烈的歸來。
沖在最前頭的是花鈴，她手里捧著一片芭蕉葉，葉子上盛著一塊豬后腿肉，因為時間不夠，只烤了七分熟，隱約帶著些血絲，但也頗有一番風(fēng)味。
“先吃我的，先吃我的！”她沖到黑山妖王身前，諂媚笑道，“奴家烤得最好！”
其實她心里想得是：“您趕緊吃飽，吃飽了就不用吃別人的烤肉了！讓她們統(tǒng)統(tǒng)落選！”
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膚淺，別看黑山妖王吃東西不快，但是他的肚子根本就是個無底洞，豬后腿，鹿肉，烤全鴿……只要是送到他手里的，他統(tǒng)統(tǒng)來者不拒，一并吞下肚子！
在諸多妖女驚駭?shù)哪抗庀拢谏窖醢炎詈笠黄馔踢M了肚子，然后懶洋洋的掃視眾妖女，冷哼一聲：“沒了嗎？”
妖女們頓時想起他曾說過的那句話——“一個時辰后如果本王吃不到烤肉，或者沒吃飽，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吃掉！”
而現(xiàn)在，瞅他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很明顯沒有吃飽??！
膽子小的妖女已經(jīng)開始發(fā)起抖來，膽子大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
黑山妖王陰陰笑著，目光從她們臉上一個一個掃過去，就在眾妖女以為大事不妙，吾命休矣之時，他忽然轉(zhuǎn)過身，一腳踹在一棵樹上。
就聽見哎喲一聲，一名藍衣少女從樹上掉了下來。
眾妖女的目光立刻被她吸引了去，有不少妖女認出她來，脫口而出：“啊！是九世善人藍小蝶！”
藍小蝶趴在地上，還沒等她從地上爬起來，一只古銅色的手便從旁邊伸出，自她手中取過那吃剩一半的烤肉串。
藍小蝶的目光順著那只手，移到他的臉上。
那張狂傲不羈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然后，他將烤肉串遞到嘴巴，張嘴從上面撕下一塊肉，幾口吞下肚，然后抬起手，用手里的竹簽指著藍小蝶說：“很好，第一名就是你了！”
一陣可怕的沉默……
首先爆發(fā)的是花鈴，她扯著頭發(fā)慘叫起來：“不！這不可能！”
“對！這不可能！”藍小蝶也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就這么一塊肉末末，哪里比得上花鈴姑娘的紅燒豬后腿！陛下啊，您剛剛肯定是口誤吧！”
花鈴雖然不知道藍小蝶又在抽哪門子瘋，但是百尺竿頭都已經(jīng)走到了最后一步了，她必須贏！于是兩眼含淚道：“陛下為何要誆我？不是說要比拼廚藝的嗎？奴家這豬后腿佐以孜然，烤得恰到好處，絲絲入味， 哪兒比不上她那串不知道用什么東西做出來的肉串？”
“本王可沒誆你。”黑山妖王搖著手里的竹簽，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拥溃翱辞宄?，這是飛虎肉，作為原材料來說，可比你的豬大腿強過百倍！”
花鈴和藍小蝶目眥眼裂的看著他手里那串飛虎肉。
半晌，藍小蝶才緩緩抬起頭來，用怨恨交加的目光看著黑山妖王，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話來：“你……陰……我……”
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腹黑還比一山高??！她為了不中選，特地不去狩獵，不但不狩獵，還要辛辛苦苦幫其他妖女上位，結(jié)果他倒好，輕飄飄的把一串吃剩的烤肉丟給她，然后指著她說這玩意是珍稀品種飛虎肉！
“說得好！”黑山妖王矮下身，蹲在她身邊，一只手撐著下巴，居高臨下，囂張傲慢的看著她，左耳上的金環(huán)閃閃發(fā)光，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道，“本王是個毫無缺陷，壞到極點的暴君嘛！本王就陰你，你能怎樣？”
第四十八章再難掩飾心中秘

選妃事罷，自有宮人前來，將落選的妖女們領(lǐng)走，獨留下藍小蝶一人。
狠狠陰了她一把的黑山老妖朝她眨眨眼睛，然后嘿嘿笑著離開，臨走之前，隨手召來一個近侍，讓他將藍小蝶安頓到碧玉宮。
碧玉宮前一片荷塘，雖然未至花期，但也規(guī)?？梢?，想來盛夏時節(jié)，此處必然是一片荷風(fēng)十里送香氣的美景。
可藍小蝶無心欣賞，她把宮人趕跑以后，立刻陷入歇斯底里當(dāng)中。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她抱著蜜餞罐子趴在床上，一只手往嘴里塞糖果，另一只手飛快的翻動青皮書。
這一次她可謂前功盡棄，上蹦下跳了老半天，結(jié)果青皮書上一字未動，一年之后她仍將嫁給黑山妖王，從此一入深宮深似海，漸漸與李清風(fēng)相忘于江湖。
“不……還有轉(zhuǎn)機！”藍小蝶狠狠將嘴里的糖球咬碎。
她正式出嫁的時間是一年后，而在這一年里，黑山妖王邂逅了聶小倩，之后三千寵愛在一人，直到聶小倩逃走之后，他才會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其他人身上。
“拖！”藍小蝶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我要拖時間！無論如何也要拖到聶小倩出場！”
結(jié)果她剛剛打定主意，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猝不及防之下，藍小蝶根本來不及將青皮書藏進腹中，只能草草用被子將之蓋住，然后臉色難看的望著那不速之客——黑山妖王。
這位妖王大人依舊是那副狂傲不羈的模樣，肩上披著一件黑色袍子，袖擺滾著紅色云紋，左耳上的金環(huán)輝光四溢，他漫不經(jīng)心的朝藍小蝶招了招手：“嘿！愛妃！”
藍小蝶被他喊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勉強露出笑容，朝他揮揮手：“嘿！大王！”
她這般乖順，倒不是她有心諂媚，而是她總算是想明白了，這位陛下的性格，那就是叫他往東，他就要往西，讓他抓狗，他就逮雞！總而言之，就是無論你讓他干什么，他都要跟你對著干！
可憐她之前沒有琢磨透他這種性格，一個勁的撮合他跟花鈴，結(jié)果卻起了反效果，導(dǎo)致自己落到現(xiàn)在這副田地。
想明白這點之后，藍小蝶決定改變策略，現(xiàn)在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媚上，既然黑山妖王喜歡跟人對著干，那她曲意逢迎，一定可以起反效果，比如說每天讓他對自己說三百句我愛你，以這位暴君的性格，說不定當(dāng)場就能賞給她三百個耳光，然后再踹三百腳，然后揚長而去。
……可這實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小蝶的愿望是逃走，而不是壯烈犧牲啊！
所以只能選擇策略二。
“怎么不說話？”黑山妖王坐在她對面，伸手從她懷里奪過蜜餞罐子，吃了一口，甜得差點反胃，連忙將罐子丟還給她，然后單手支在檀香木桌上，拳頭撐著臉蛋，對藍小蝶邪邪一笑，“你不是個話嘮嗎？”
你才是話嘮！藍小蝶心中怒罵，她現(xiàn)在后悔的想揪頭發(fā)，早知如此，當(dāng)初何必說那么多，真是禍從口出?。?br /> 內(nèi)心雖然在抓狂，但是表面上，藍小蝶卻是一副羞澀寡言的模樣，深深將頭低了下去，我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不錯，她現(xiàn)在要扮演的就是這么一只悶葫蘆！既然說得太多，容易引起黑山妖王的注意，那她干脆就少說，甚至不要說話了！而且這也解釋得過來，有些人當(dāng)紅娘的時候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但若是當(dāng)事人換成她自己，就會變得手足無措，口齒不清。
只不過她口齒不清的時間要長一點而已……藍小蝶決定直到聶小倩出現(xiàn)為止，她都要扮演這么一個結(jié)巴！
“嗯哼……”黑山妖王從鼻子里哼出一個上挑的調(diào)子，瞇著眼睛看她，“你在干嘛？膽敢對本王不理不睬？”
“臣……女……不……敢?！彼{小蝶存心要急死對方，區(qū)區(qū)四個字，她硬是吞吞吐吐，花了半刻鐘才說完。
按理來說，黑山妖王性子飛揚跋扈，忍耐度比常人要低個好幾倍，看她這個樣子，有極大的可能性一個不耐煩，從而生出惡感，甚至于揚長而去。
結(jié)果對方不但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了，還單手撐著腦袋，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她。
藍小蝶覺得事情有點超出她的掌控，可具體哪里出了問題，她又說不上來。
“……你不用裝出這幅樣子?！焙谏窖趼斐鍪郑揲L的指尖捏住藍小蝶的下巴，而他傾身向前，落下的影子猶如黑色牢籠般，將她鎖在身前，俊美的臉上露出妖異的笑容，“本王知道得很清楚，你既不是結(jié)巴，也不是九世善人……你跟本王一樣，都是大壞人！”
“臣女不懂陛下的意思。”藍小蝶一副無知懵懂的模樣，心里卻破口大罵道，別一副咱倆很熟的樣子！而且我哪有你那么壞！
“不過真要比起來，本王還沒你那么壞?！焙谏窖蹙尤幌袷强创┝怂{小蝶的內(nèi)心，哈哈一笑道，“本王是不加掩飾的壞，你呢卻還要給自己披一件九世善人的外衣！”
藍小蝶氣結(jié)，意思是說他是個真惡人，而她卻是個偽君子嗎？
“不過，本王也不討厭你這樣?！闭f到這里，黑山妖王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他抬手摸著左耳上的金環(huán)，悠悠道，“反正本王是個暴君嘛，就應(yīng)該找你這樣的壞女人來當(dāng)本王的妲己褒姒！”
“恕臣女直言！”藍小蝶一咬牙，道，“陛下，您真得覺得臣女比花鈴姑娘更壞？”
既然對方直言想要找個壞女人來當(dāng)王妃，那這事就有點不能理解了。
她在這次選妃的過程中，做過什么壞事嗎？
沒有吧！她不但沒有陷害過任何人，反而拼命幫助其他人，不然的話，也不至于在候選妖女當(dāng)中博得九世善人的稱號……現(xiàn)在很多不知道她名字的妖女，直接就用這個稱號來稱呼她了！
相比之下，一直都在用各種手段陷害別人的花鈴，不是更符合黑山妖王嘴里的壞女人條件嗎？人家雖然壞，但外面也披了一件楚楚可憐的外衣??！
迎著藍小蝶疑惑與不解的目光，黑山妖王緩緩俯下身來，一只手撐在她身邊，另一只手按著她的肩膀，一股似麝非麝的氣味撲面而來，藍小蝶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剛要掙扎，黑山妖王已經(jīng)將唇湊到她的耳邊，低沉沙啞道：“妖王選妃在即，老身已擬好名單，分別是翠羽，紅菱，沈青青，左天香，你，以及聶小倩。一個月后，若老身不能回來，你便率領(lǐng)這幾人前往黑山城，參與大宴。”
藍小蝶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之后是什么呢……本王想想，哈，想起來。”黑山妖王笑了起來，溫?zé)岬暮粑颠M藍小蝶的耳中，他道，“之后，藍小蝶至黑山城，成為妖王妃，奈何構(gòu)陷聶小倩之事被人揭發(fā)。黑山妖王當(dāng)即令下，命其火中起舞，待其灰飛煙滅之后，自骨灰中取出鳳簪一枚，送給聶小倩，并對她說，是你的，終歸是你的，沒有任何人，能將本該屬于你的榮耀，從你手中奪走?！?br /> 如果說之前還可以說是偽裝，但現(xiàn)在藍小蝶是真的結(jié)巴起來。
汗水早已經(jīng)濕透衣裳，藍小蝶微微發(fā)著抖，看著眼前的男子，看著他用一副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將她心里最大的秘密暴露出來。
青皮書！
他說得每個字，都是青皮書里的內(nèi)容！
“……怎么樣，本王沒有記錯吧？”黑山妖王歪著腦袋看著她，左耳的金環(huán)隨之晃動起來，發(fā)出好聽的聲響，他勾唇一笑，道，“本王已經(jīng)回答了你的問題，現(xiàn)在你可以回答本王幾個問題嗎？”
藍小蝶方寸大亂，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第一個問題?！焙谏窖鯀s根本就不給她平復(fù)心情的時間，便自顧自的問道，“你在選妃時的所作所為，是怎么回事？本王可是知道的，你并不是一個喜歡舍己為人的妖女。”
“第二個問題。”不等藍小蝶回答，黑山妖王便窮追不舍的問道，“那一天，一路追殺你而來的人，是燕赤霞吧。這可就奇怪咯，你一介小妖，深居不出，怎么會跟這位名滿天下的劍俠攪合在一起，還把他招惹到這幅田地?！?br /> “最后一個問題?！焙谏窖跎斐鍪?，掐著藍小蝶的下巴，臉上一副狂傲到極點的微笑，以一副不容駁斥的態(tài)度，對她道，“青皮書……在你“最后一個問題?！焙谏窖跎斐鍪郑{小蝶的下巴，臉上一副狂傲到極點的微笑，以一副不容駁斥的態(tài)度，對她道，“青皮書……在你手里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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